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離別總關情。前晚唐玥便稟了太后,離了皇宮家去。白黎自然不放心她一人獨行,身邊又只有楊柳風鈴兩人,想著反正在皇宮也沒什麼大事他又請了病假,祖母也許久沒去看了,乾脆告訴皇上一句,直接與唐玥一道離宮。
兩人路上說著體己話,這馬車咕嚕咕嚕的走,白黎悠悠閒閒的抱了茶喝。
馬車經過宮裡的師父改造,桌椅小爐子全是嚴絲合縫的嵌上去的,撲了軟墊子,拉開墊子還能發現暗格,藏了茶葉,糕點什麼的。
“皇上這疑心病越發嚴重了――”白黎悠悠嘆了一句,趕馬車的是元清,風鈴楊柳在後面一輛馬車,沒什麼不能說的。
唐玥正折騰她那堆不過小拇指大小的瓶瓶罐罐,聞言也不驚訝,“太后娘娘房裡放了盆建蘭,好巧不巧,那蘭花開得極好,剛巧和那安神香衝了味兒。你說……這是誰的手筆?”
白黎小啜一口茶湯,嚥下滿口不知何種味道的心思“陛下多疑,我早有準備,卻沒想到他連太后娘娘也信不過。”意料之中,情理卻難以接受。太后為了避嫌,從一開始就沒管過事兒,先帝死後更是避居深宮,身邊除了唐玥姜覓,連個后妃也不見。
如此這般,竟然也招了皇帝的眼。
“也不一定是皇帝。”唐玥斟酌幾分道“那蘭花明顯是用藥養的,這才能使香味與安神香相沖。雖然宮女說那是陛下送的,可――”唐玥想到曦嬪收攏的那些太醫院醫官,擰了擰眉頭,雖然不願如此猜測卻也不能否認,她似乎的確有這樣做的動機“曦嬪幾乎收買了整個太醫院。”
白黎譏笑“不過是狼狽為奸。”
“此事不論是誰做的,皇帝心裡都有成算,不過是充作睜眼瞎罷了。”他可不信皇帝一點都不知道,最衷心的那個太醫也是醫術最高的那個太醫,小高太醫可一點沒被收買,那就是個一根腸子通大腦的!
為了不讓陛下生疑,他最近連錦衣衛的情報系統都沒管!
就這樣,皇帝打量他的眼神還不對,話裡話外的試探。
“反正不管他們如何,我現在只能做個只愛美人的痴情公子哥兒了!”白黎嬉皮笑臉的挑起唐玥下頜,眼泛桃花,眼眸中只有唐玥笑靨如花,此番只看她一人還當真有那種至死纏綿的執拗與……瘋狂。
唐玥見他如此認真的演戲,甜笑著勾住他脖子湊上去吻他,輾轉反側,唇齒交融,如魚遇水。
少頃分開之時,她眼中迷離,他眼中卻泛過剎那的清明。
當夜,有人提燈在皇宮裡遊竄,白衣翩然,腳下似生蓮,行走間帶山間清朗之風,偶然回眸時染冬雪紅梅之色,玉冠束髮,環珮輕盈,他手中蘭燈卻很穩,連燭火也只熹微動動,似是一個姿勢待久了肢體僵硬想要伸伸懶腰,活動肢體一般。
深夜的皇宮,雖有掌燈,可卻藏於石燈裡,在夜風中明明暗暗如垂暮之人說停就停的呼吸,偏生蒼樹枝葉葳蕤,白日瞧著倒好,夏日有乘涼的地兒,可到了晚上,在薄暮冥冥不甚明亮的慘白月光之下,篩落的白光點滴如碎紙,與青石路交相輝映得可怕,而餘下如潑墨轉筆的濃稠之處,漆黑又張牙舞爪,總讓人無端便心生寒意,似是入了九幽之地。
深夜的皇宮,除了來往巡邏的侍衛,少有出來行走的。
畢竟,皇宮再怎麼光鮮亮麗,它宮牆上的硃紅色總歸肖極了人血。
皇宮最是富麗堂皇,可也最是藏汙納垢之地,這座宮殿,可是葬了數不清的宮女太監,藏了無數不願往生的冤魂殘魄,夜裡穿牆而過的風,抖落的殘葉枯枝,皆是他們的哀嚎。
這人就這麼明目張膽的在宮裡走來走去,提著燈,不假思索的去了後宮,曦嬪的宮殿。
曦嬪素來得皇上寵愛,可這寵愛卻越不過國家大事。
今上是個好皇帝,雖然多疑了點,可在民生大事上從來不含糊,如今正是春天,農忙時節,又有去年計程車子們需要安排,如今可是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沒了,自然是常住勤政殿了。
“你來了。”女聲柔軟而嬌媚,在燭火下別有一番軟糯之感,如美玉雕成,通體靈秀。
“綰綰。”那男子一瞬間柔和了眉目,風霜雨雪俱散去只留下雪化之後的潺潺溪水,彎彎繞繞的心尖兒流淌。
這人,便是覃宿了。
或許也不是覃宿。
“怎麼這時候來了?”曦嬪起身迎上去,為他取下沾溼夜露的外衣,含著嗔怪之意開口“若非丫頭告訴我,我還不知道呢!你不是回崔家去了嗎?”
崔家?
那男子眉心輕擰,嘆了口氣“攤上這麼一個能折騰的表妹,我能安心待在崔家嗎?爹爹說夙無星插手了唐家的事兒,囑我過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