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毛大雪紛揚而來,鋪了滿天下,壓退了火舌肆虐。然,冰雪驟來浴火,冰火之間的滋味,並不好受。
唐玥的心境大抵如是。不如人尊,不如人貴,不如人位高,不如人權重,真是可悲,可她也不是任人打任人罵任人肆意宣洩怒火的啊……她行走於宮中,不僅僅代表了自己,也代表著身後的家族,是唐府,亦是崔家。
心裡怒火扶搖而上,卻在觸及天邊一剎那被壓了下去,唐玥心裡越生氣,聲音就越冷靜,冷靜到東陽幾乎可以感受道她呼吸間流露出的風霜冰雪,猝不及防砸在臉上。“公主殿下,有什麼吩咐嗎?”
東陽頓了片刻,微微有些心虛,對上唐玥毫無波瀾幽深得像深淵的眼神,心裡一陣心慌,又念及自己來時目的,念及唐玥的背叛,自己的尊貴身份,揚起高昂的頭,眼神輕蔑嘴唇開合就是數落的言辭“吩咐?我還能吩咐你嗎?你不是與曦嬪是一條船上的人嗎?我今日要是敢吩咐你,那明日是不是就該輪到我被父皇責罵,我的宮女被父皇杖斃了!”言之鑿鑿,滿眼怒火,東陽越想越生氣,只覺得頭上冒著的都是火焰,幾乎要把她整個人都燃燒起來了!
“公主――今日若是隻為了此事而來,我想,公主可以回宮歇息了。”唐玥面無表情,嘴唇開合宛如木偶泥塑,“公主自己都無法辦到的事憑什麼要求別人能辦到?”你自己都不能搞定曦嬪憑什麼要她去?唐玥心裡越想越氣,東陽這是好日子過久了,不折騰事就不高興吧!
“你敢這麼對本公主說話?”東陽反手就是一巴掌,怒目圓睜。
唐玥又不傻,之前是毫無準備,這次可不是了!直接後退了兩步,東陽巴掌落空,可能實在是太用力了,掀起的掌風直直的撩起了唐玥耳畔的一縷髮絲。
“郡主在嗎?”門外傳來的嗓音,恰到好處的阻攔了東陽的下一步動作。是綠芽。
繞過花叢,步入廊下,拂過門簾,轉到耳間,見到東陽時沒有絲毫的驚訝,目光卻在看見唐玥白皙臉上的紅印時愣了幾許,依舊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對著東陽行禮,再對著唐玥欠身,道“郡主,太后有請。”見唐玥點頭示意她帶路,側身讓唐玥先行,唐玥眼神深了幾許,並不拒絕,出了門去。綠芽才對東陽板著臉帶著訓斥的味道開口“公主殿下若是無事,還請多去看看皇后娘娘,免得旁人多嘴。”
東陽被綠芽說得臉色又青又白,呼吸都亂了幾分,又礙著對方身後的太后不敢多說什麼,只能忍著,約莫有了幾分唐玥的感觸。
等到了太后的正殿,又被綠芽引著去了水榭,臨水靠山,水流潺潺而山木青翠,游魚綠荷,交映成趣,偶有風動柳腰,眉卷細水,鳥雀爭鳴,旦暮棲蔭下,又有石碣落於池畔,書鏡湖二字。
太后於水榭裡臨摹大家書法,輕紗做衣,冰盆作伴,旁邊的案几上又擺了剛從冰鑑裡拿出的葡萄等物,連茶水也是冰過的酸梅湯。
唐玥見了,眉心微蹙了幾分,猛地發現自打太上退位後,太后娘娘便一直獨居宮苑,太上倒是擁了環肥燕瘦樂得瀟灑自在,在寧壽宮裡夜夜笙歌的。而太后娘娘,似乎樂見其成?
“唐玥給太后請安。”唐玥欠身行禮,眉目微垂,壓下心頭思緒。
“起來吧。”太后隨意讓她起身,“你們都退下吧。”綠芽楊柳等人依言退下,臨走前楊柳還憂心不已的看著唐玥臉上漸漸浮腫起來的印子。
“過來坐。”唐玥順從的坐在一側,見太后筆下簪花小楷曼妙不已,朵朵如枝頭花瓣,柔美清麗。
“東陽打了你?”太后收筆,瞥了一眼唐玥淡淡道。
“公主殿下今日似乎心情不好。”顧左右而言他,唐玥一向覺得從來不要相信宮裡任何一個人,這樣才能活得長久,雖然太后待她好,可東陽畢竟是今上的長女,素來千嬌萬寵,一個空有郡主之名的郡主可沒法和人相比,就是有封底有食邑的郡主也沒法和公主殿下相提並論!
好在太后也沒說什麼,只奇怪的說起了另一個話題“皇帝還有一個月就是生辰了,屆時,宮裡會放走一批宮女,南越的使者也會來求親。你常在宮外,覺得滿朝文武有哪家女兒堪有次殊榮?”
唐玥一愣,和親?難道人選不是孫煙薇嗎?又有了變故不成?沉思幾息後還是覺得孫煙薇是不二人選,開口說“唐玥就斗膽說上那麼一句說得不好,太后權且當笑話聽聽吧。”又說起這些日子以來的俗事“唐玥以前囿於規矩,未曾出門,平素所見的貴女不多,但也聽過貴女們的一些傳聞。兩國聯姻是大事,結兩國之好,護兩國邦交,雖然系在一個女子身上並不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但南越除了遠一些以外,並無什麼艱難困苦之境。唐玥從遊記裡,從遊商裡聽聞南越百姓信封佛家,其國君更是險些剃度出家在佛前侍奉,想來,信佛的人心思也不會壞。”唐玥斟酌著如何開口,又提防著怕隔牆有耳,萬一有了什麼那可真是鬧心了“唐玥覺得,孫煙薇姐姐合適。”唐玥小聲道“如今皇室並無適齡公主,郡主裡也多驕驕之輩,孫姐姐於佛經有悟,為人謙遜平和,實在是最合適的人選。”
“可她少了幾分硬氣。”太后不禁感慨萬分“兩國之事系在一個柔弱女子身上的確不好,可換個方向來想,若是一個女子,能維護兩國邦交,守護兩國的子民,這樣的功德也是無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