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玥素來聰慧,此番可有良策可解?”東陽撥弄茶盞,輕浮翠色茶湯上的沫兒,明亮的燭火打在她臉上顯出幾分端莊大氣,卻又有半邊臉藏在陰影之下,浮沉著主人的用心。
唐玥低聲,垂下的眼睫擋住眼底森寒,語調輕緩又慢,似乎隨時能被夜風吹散,來則無痕,去也難尋。“公主蘭心獨慧,當知陛下此言並不僅僅是一時怒火。”
東陽有些惱怒,她明明是要唐玥提出良策解眼前困窘,這人卻在這裡與她討論皇上的指責?分明是在敷衍她!指不定就是看她要失寵了不把她放眼裡了!可東陽也不敢在此時發作。唐玥之父乃她父皇重臣,她未婚夫亦是簡在帝心,位高之人,崔家兩位亦常在勤政殿出入,她之顯赫與其母休慼相關,此刻皇后地位搖搖欲墜又如何敢另生波折?只能強行壓著怒火開口“父皇所言自然非假,不過也不盡然罷了。母后為父皇綿延子嗣,教導兒女,沒有功勞也該有苦勞。”
“公主”唐玥抬頭髮問,眼神在燭火的照耀下愈發明亮,近乎能與皓月爭輝,東陽心思一瞬間似乎被火灼了一般,“公主,夫妻一體。陛下榮,娘娘則榮,陛下苦,娘娘自然也苦。”
東陽沉聲,眼神漆黑如深潭古井,讓人發寒“我知道究其根本,還是出在重光身上,可今日之事你也明白,雖然我也有這樣的心思,可父皇今日言辭甚嚴,母后不堪其辱罵,只怕反而壞事。”
唐玥輕描淡寫的笑“公主,太上之子,今上瑞王賀王。”
東陽又問“你的意思是――開誠佈公?”原本她也想尋父皇開誠佈公的談一次,關於重光,母后的事,可她還在思索如何開口如何勸說斟酌用詞之時,今上突然來了這麼一出將她全盤佈局打亂,如今她母后便是連她的話也聽不進去半分!至於今上?更是進了勤政殿的門,一人不見。
“公主可知,陛下此舉為何?”唐玥其實也覺得,陛下這出約莫是為了罵醒皇后?可宮裡出了什麼事嗎?
“不知。”東陽也有些不明白“不過父皇去坤寧宮時,又去過曦嬪的延禧宮。”
“公主可查探查探延禧宮出了什麼事,為何今日陛下還打殺了紅袖。”一個丫鬟,做了什麼才值得九五之尊親自發令打殺?頂撞這個藉口未眠太輕薄了些。
東陽聞此,臉色薄怒拂袖而去,氣勢沖沖。
唐玥琢磨著,東陽今晚是睡不好覺了。不過這與她又有何關?打了個呵欠喚了楊柳進來,美美的泡了個藥浴,再滾進被窩裡一夜酣眠。
東陽的確沒睡,也沒那個心思,直接在宮門落鎖前去了坤寧宮見皇后。
挺直了脊背跪在皇后面前,青銅的靈芝燈架,熟銅的蓮花香爐,燈火搖搖,檀香隱隱,莫名的心思也安寧了起來,東陽心裡複雜的情緒淡了下去,神思更加清楚,眉目裡溢位來自靈魂深處的淡漠與涼薄,聲音也冷得刺骨。
“母親,還請母親將重光交由皇祖父皇祖母撫養。”
皇后穿著家常的衣衫,臉上未施粉黛自然而然的一股榮華氣度,鳳眸凌厲眼尾上挑就是極為嚴厲的模樣“那是你親弟弟!你這個長姐不說好好愛護竟然要將他交給別人?這宮裡的腌臢事你也是經歷過的,怎麼?你是要他也經歷一遍嗎?”言語赫赫,豈止是嚴厲,更是嚴苛。
東陽面色不變道“母后,那是皇祖父和皇祖母,與重光血脈相連之人!並非後宮之中的心思詭譎之輩!”
“你覺得他們對重光會比我這個母親對重光更上心嗎?”皇后冷言,眼風凌厲如刀掃在東陽身上,恰如置身寒冬,不見天日一般的孤寂與壓抑,讓東陽心頭泛涼。
“可重光養在皇祖父皇祖母身邊,定然比長在您手――更安全,也更得父皇心。”東陽到底年少氣盛,對方又是一向寵愛她的母親,說話一時不察,便沒了度,越了線。
“母后還沒明白嗎?今日父皇的責罵言猶在耳!母后真能無動於衷?”東陽加大了嗓音,眼神裡冒著怒火神色卻悽婉又哀怨“母后――皇祖父的孩子不只有父皇,父皇的後宮也不止您一人。”
皇后神情怔忡,露出低笑若哭的神情,喜怒哀樂悲恐驚輪番浮現在那張臉上,又混雜成極為複雜的模樣,東陽不懂那般神情意味著什麼,母子連心的本能讓她明白母后心裡也不好受,微微開口唸“母后――”卻又不知道如何說下去。
“東陽――”皇后陡然緊閉雙目,眼角忽而掉下一滴淚,明明滅滅的折射著光又沒入衣領,消彌。“東陽,曦嬪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