殮房內,一股濃郁的屍臭撲面而來,幾乎讓人窒息。幾隻蒼蠅嗡嗡地盤旋著,更添幾分陰森。一張破舊的門板上,覆蓋著一張發黃的草蓆。
“楚秀才,你不會害怕吧?”捕手衙役嗤笑著,用手肘撞了撞身旁的同僚,“我賭一壺好酒,這酸丁等會兒就要吐得滿地都是。”
“看他那樣子,怕是連草蓆都不敢掀開。”另一個尖嘴猴腮的衙役附和道。
楚辭空置若罔聞,神情專注。他曾在醫學院解剖過不下百具屍體,又在急診科見過各種慘狀,區區屍臭算得了什麼?現在的他只關心一件事——找出能證明自己清白的證據。
他深吸一口氣,掀開草蓆,露出一具女屍。屍體已經有些浮腫,面色青紫,雙目圓睜,嘴唇微張。
楚辭空蹲下身子,開始仔細勘驗。他的動作專業而細緻,與尋常人面對屍體時的恐懼或厭惡截然不同。
“死者口鼻……”他一邊觀察,一邊輕聲自語,像是在對自己說話,也像是在對周圍的人解釋,“並無典型的蕈狀泡沫……呃,我的意思是沫出如菌。你們看,這裡很乾淨。”他指了指李氏的口鼻處。
“泡沫還能像蘑菇?沒聽說過。”一個衙役嗤之以鼻。
“我也沒聽過這種說法。”另一個衙役懷疑地問。
站在一旁的年長捕快撓了撓頭:“他說的是真的,我見過溺斃之人。這泡沫或許是被河水沖走了?”
楚辭空搖搖頭,沒有爭辯。只是輕輕按壓死者胸腹。他知道,在這個醫學尚不發達的時代,解釋太多現代醫學知識只會引來更多懷疑。
“胸腹部按壓,無水液溢位。”
這時,一名衙役忍不住好奇湊近:“你這是在幹嘛?”
“溺水者肺部積水,按壓胸腹會有水從口鼻湧出。”楚辭空淡然回答,目光已經轉向死者的頸部。
他小心翼翼地撥開死者散亂的頭髮,仔仔細細地檢查。突然,他的眼神一凝。
“這裡!”他指著死者左側頸部下方,聲音突然提高,“這些月牙形壓痕,邊緣有輕微瘀血。”他的手在空中比劃著扼喉的動作,“這是被人用力掐扼留下的痕跡。”
衙役們面面相覷,剛才的嘲諷神色逐漸消失,換上了幾分凝重。
“有沒有可能是…她落水後碰到石頭什麼的?”一個年輕衙役試圖提出異議。
“不可能。”楚辭空斬釘截鐵,“石頭造成的傷痕不會呈現這樣的月牙形狀,也不會如此整齊地分佈。”
楚辭空沒有停下,他拿起死者的雙手,輕輕分開指縫細看。
“指甲縫裡”楚辭空的聲音有些沉重,“殘留著一些皮屑,還有幾根極細的深色麻絲。這表明死者生前曾劇烈掙扎過,並且抓傷了對方。”
他將那些微小的皮屑和麻絲小心翼翼地用一方乾淨手帕包好,遞給旁邊的捕手衙役:“官爺,這些東西,或許是追查真兇的重要線索,請務必妥善保管。”
捕手接過手帕,微微有些發愣。他在官府多年,何曾見過如此細緻的驗屍手法?
楚辭空站起身,深吸一口氣,臉色變得異常凝重。他看了一眼周圍的人,然後目光轉向剛剛趕到殮房門口,正皺眉觀望的錢縣令。
“大人,”楚辭空不等錢縣令開口,直接站起身,目光如炬,“李氏並非溺死!
此言一出,殮房內外一片譁然!
“什麼?”錢縣令一步跨了進來,“你說她不是溺死?那她是怎麼死的?”
“生員認為,李氏是死後被人拋屍入水,偽造成溺死的假象!”楚辭空豎起三根手指,“其一,無溺水特徵,口鼻乾淨無泡沫,胸腹無積水。其二,頸部的月牙形壓痕顯示她是被人扼喉而死。其三,死者指甲內的皮屑和麻絲證明她死前曾有過激烈掙扎!”
“生員身上除後腦被人偷襲的傷痕外,沒有任何抓痕,”說到這裡,他伸手撥開自己的衣襟,露出裡面的粗布中衣:"大人請看,我身上的衣物皆為米色,而死者指甲內的麻絲卻是深褐色。若我是兇手,這顏色應當一致才對。"
一旁的捕快們眼神中的質疑已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敬畏的神情。
王氏在門外聽到這話,如遭雷擊,雙腿一軟,直接栽倒在地,若不是旁邊兩個衙役眼疾手快地扶住,險些磕破腦袋。“我的兒媳啊!”她淒厲的哭聲劃破夜空,“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扼殺!
這兩個字像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了千層浪。這案子的性質,瞬間就從普通的口角殺人或者意外溺水,升級到了駭人聽聞的惡性案件!
錢縣令臉色鐵青,目光在屍體和楚辭空之間來回掃視。
"你是說…有人謀殺了李氏,還故意嫁禍於你?"錢縣令聲音中帶著不易察覺的緊張。
"大人明鑑。"楚辭空點頭,眼神堅定,"若大人不信,只需再驗一下。"
他右手比劃了個切開的動作:"開驗喉管,便知我說的是否屬實。窒息而死的人,喉管內必有損傷。"
一時間,殮房內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楚辭空站在殮房外,晚風吹過,帶著一絲水汽的微涼。
錢縣令最終採納了楚辭空的判斷,他輕輕拂鬍鬚,轉而揮手示意衙役退開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