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繚繞的上官家正殿內,青銅獸爐騰起嫋嫋青煙。上官老爺子指節泛白地攥著紫檀太師椅,沉聲道:“蘇客卿未免武斷。若上官尚武果真存心冒犯,今日自當給個說法,只是...”
話音未落,便被金蟒紋錦屏後傳來的清朗嗓音打斷:“莫伯,我還沒病到要躲東牆聽西風。”玄衣少年從雕花月洞門信步而入,雲紋緞帶垂落腰間明玉,竟是氣定神閒得彷彿受邀赴宴。
上官老爺子藏在廣袖中的手微顫,目光掃過少年身後滿臉苦笑的莫管家。兩個老人隔空交換的眼色裡,俱是焦灼未褪的暗流。
殿宇穹頂懸著的十二連盞鎏金宮燈下,七道身影刀刻斧鑿般佇立。頭戴雲雁紋抹額的蘇慕抱臂冷笑,玄鐵指虎寒芒隱現。他左後方鵝黃雲錦羅裙的少女仿若春梅覆雪,眉眼含霜;右側黛藍衫子的姑娘則似青竹照水,眉間硃砂透著三分疏離漠然。
“城主府的刀,靈劍坊的劍,今兒倒是熱鬧。”上官尚武踱至青金石地磚中央朝上位躬身,額前碎髮遮擋的陰影下,眼神卻似鷹隼掃過眾人腰間佩物,“柳姑娘面上這枝火靈貂霜倒是新鮮,前日剛從西嶺九重閣來的貨?”
此言一出,殿內溫度驟降。上官老爺子掌中茶盞幾要捏碎——這孽障竟還能認出東州三大仙閣的秘製脂粉!
蘇慕鷹目暴睜,虎口重重拍裂紅木案几:“豎子放肆!三月廿八申時三刻你在西市當街汙言辱及柳小姐,龍城四巷十一販俱可作證!”身側侍衛應聲解下九環鐵鏈,金鐵錚鳴如索命梵音。
滿堂目光如鍘刀臨頸之際,少年突然仰天大笑。那笑聲竟似金玉相擊清越非常:“好個指鹿為馬的玄妙話術!蘇客卿怎不接著說...當日商隊押運的紫金靈珠走失三車怎不提?雲火玄參差了三斤怎又不說?”
屏風外忽有驟雨拍打琉璃瓦,伴著少年陡然轉厲的嗓音:“龍城秀水街九十二家店鋪閉門半日,守備所查到未時退出城門的十六輛板車——究竟是誰欲行不軌時被撞破醜事,要抓我上官家當遮羞布!”
老爺子渾濁瞳孔驟縮如針,某些混亂的線索忽然在腦中串起。蘇慕腰間寶刀噹啷出鞘三寸,被靈劍坊那位始終靜立的女子纖指輕按:“且慢。”
少女春蔥般的手指捻著玉瓶把玩,目光卻如手術刀般劃過少年眉眼:“縱然走私案有待查證,你扯住柳青青衣袖說'小娘子這腰比翠雲樓的風三孃的還細',總不是我們幻聽?”
眾人屏息間,卻見那紈絝臉上竟泛起朝霞似的薄紅:“柳姑娘...可知曉藕心銀甲術?”他在滿堂錯愕中抬手,指尖竟凝出微不可察的冰晶:“那日見你腰間九曲玉泉銀線泛青,想是......中了疆南的迷情蠱。”
急雨穿堂而過的瞬間,少年眼底浮起令老將軍都心驚的悲愴:“七歲那年青龍廟會,你贈我半塊蓮花酥時,可想到十七歲的上官尚武...要裝作浪蕩子才能護你周全?”
琉璃響瓦突然墜地,碎成千萬片晶亮殘渣。柳青青袖中淬毒的銀針落地輕響,蘇慕已退後半步死死按住刀柄,腕間青筋暴起如虯龍纏柱。
“荒唐!”靈劍坊少女終於色變,腰間藥囊玉墜玎璫作響:“且不論迷情蠱早絕跡百年,單說這推演——”
“紙來。”少年突然擊掌。
莫管家踉蹌著呈上泛黃絹帕時,所有人都看清了那些密密麻麻的硃砂咒文。少年修長手指撫過層層疊疊的蘇香墨痕,竟是含著三月春水般的溫柔:“這一千八百二十九道血符,可否換姑娘,信我上官尚武半分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