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世無雙的長頸瓶啊,我向你致敬,現在我虔誠地把你取下。 ——《浮士德》
眼見盡是浮華的光影,耳際充斥著似有若無的呢喃,儀式喚醒了沉寂的靈,靈與靈進行了共鳴,靈性歸於更高的統一,在上層精神領域彼此合二為一……笛子安漸漸轉醒,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趴在石桌上睡著了,枕著的是一疊厚厚的砂紙,不對,不是砂紙,這種紙,應該是前不久才在教授家裡見到過的莎草紙。
教授視之為稀世珍寶,可此時被笛子安枕在手肘下的足足有一大疊,
“這裡是……教授家?還是?”笛子安漸漸回憶起了之前發生的一切,滿月儀式!對,滿月儀式,自己在教授家裡毫無準備的進行了滿月儀式,這一次的儀式沒有魔毯,沒有聖盃,沒有牛奶……羊皮卷被莎草紙取代,笛子安逆走四步念出咒語,只見玻璃夾層內的莎草紙那層橙色的光芒突然爆發開了,將少年整個人包裹進去,隨後靈性共鳴,他成為了他。
“這次被帶到了哪裡?”笛子安揉了揉自己的腦袋,看樣子自己是搞清楚瞭如何利用靈性物品的靈性了,但是這也太坑爹了吧,怪不得這職業叫做旅者,每一次靈性的獲取都要進行一段全新的旅程嗎?
“諾爾瑪,你又偷懶!今天不抄完看你明天怎麼交差!”笛子安回過頭,發現自己身邊有不少人跟自己一樣趴在石桌上抄寫著什麼,而聲音的主人就站在自己的身後,是一位褐色眉毛的少年,此時他正叉著腰看著睡眼惺忪的自己。在笛子安腦海中突然閃現與這位少年相處的零星記憶,他揉了揉眼睛,
“是伊諾思啊,你已經抄完了嗎?”笛子安驚奇的發現自己口中發出的聲音全然不似自己的聲音,而後又將目光投向了自己黝黑的臂膀,一種靈魂穿越的詭異荒謬感讓他錯愕非常。
“早就抄完了!”伊諾思理直氣壯的回答,臉上驕傲的神色沒有絲毫做作,“不但抄好了,我還多抄了一份,這樣某人就只抄九份就可以交差了!”伊諾思雙手叉腰,一份可把我牛逼壞了,歇會兒,臉上就差寫著四個大字“快來誇我!”
“伊諾思你真棒!”笛子安抬手揉了揉伊諾思的頭髮,就跟敷衍小動物一樣。但就是這個簡單的舉止卻讓伊諾思瞪大了雙眼,不敢置信地看著笛子安,“諾爾瑪!你竟然敢摸我的頭髮!我,我……”伊諾思將手裡抄好的莎草紙狠狠拍到笛子安臉上,氣鼓鼓的走了。
笛子安顯然還處於一臉懵逼狀,不過他也看出來了,伊諾思跟自己只是類似小孩子開開玩笑那種性質的彆扭,雖然不知道自己是哪裡唐突了,摸摸頭髮應該沒什麼大不了的吧,笛子安嗅了嗅自己的手指,竟然聞到一種類似茉莉花香的清香,雖然很淡但是很清晰。笛子安不明所以,並沒有繼續深想。
這具身體的主人叫做諾爾瑪嗎?笛子安看著自己的雙手,自己這是靈魂穿越嗎,旅者的穿越方式還能這樣的?不,不對,笛子安開啟了靈視,淡青色的光芒從他雙眸裡升騰,在他的注視下,自己黝黑的面板彷彿一層靜靜的水面,但只要集中注意力,捕捉那偶爾閃過的一絲水面的波動,透過波紋之下可以看到屬於自己的白皙的肌膚。
就好像自己現在的模樣只是一層虛幻的投影,只是為了麻痺這個時代的原住民一般,自己真正的模樣就隱藏在投影之上,無人知曉。但這是怎麼回事?
自己對於旅者的事情還是掌握的太少了!笛子安由衷地感嘆到,伊爾達大叔說很多事情要自己慢慢去明白,可這也太為難我了。在滿月儀式完成的那一瞬間,那道橙黃色的光芒將自己吞沒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自己竟然成為了那捲手稿的主人來到了這個時代?而更奇怪的是,自己依然是自己,本質是沒有任何改變的。
靈性的共鳴讓自己擁有了這位名為諾爾瑪的記憶片段,就如同周莊夢蝶,到底是我成為了蝶,還是蝶成為了我呢?笛子安覺得這種與旅者有關的奧秘自己一時半會是弄不懂的,所以就不要去糾結這些有的沒的了。現在有一個更要緊的是,剛才伊諾思說的抄寫是指什麼,是指這個嗎?笛子安皺了皺眉,翻閱著自己身前的莎草紙,
剛才伊諾思是說要抄十份是吧,他幫我抄了一份,然後我這裡怎麼只有三份??? ╯°Д°╯︵ ┻━┻
這個諾爾瑪這麼偷懶的嗎,為什麼我要幫他抄剩下的六份!笛子安按耐下抓狂的心思,開始研讀這份手中的稿子,拜靈性共鳴所賜,這些稀奇古怪的象形文字簡直無師自通,讓我看看這上面寫了什麼玩意先。
嗯……好像是醫書吧,豬的眼睛磨成粉末塗抹在上眼皮能治療眼疾……臥槽,蜥蜴血、天鵝耳、天鵝齒、龜腦,你們是認真的嗎?還有後面的孕婦乳、童女便、人糞、猴糞、獅糞、貓糞、蝨糞,糞便是萬能的嗎……這尼瑪都是什麼原材料,一頁看下,三觀盡毀。
笛子安大概清楚了抄寫這些是為了什麼,總的來說他們這些學徒在依靠幫那些達官貴人抄寫各式書籍混日子,這是他們生活費的來源,這些各式書籍就包括一些醫書,星象與鍊金典籍,雖然這上面的內容有點讓人不忍直視,但是當時那個年代的醫學總是伴隨著各種巫術,方術,甚至當時權威的醫書並不叫醫書,藥書,而是叫做《巫術直感》……
“要不去跟伊諾思商量一下,讓他幫幫忙吧……”笛子安頭疼地看著眼前剩下那一疊厚厚的空白莎草紙,在諾爾瑪的記憶片段中,此時自己身處的,正是那座後世毀於戰亂的,埃及極為著名的塞拉匹奧神廟,其內圖書館藏書多達七十萬卷,是埃及最為重要的文化聖地,同時也是舉行國家大祭的中心場所。
作為學徒當然不可能牛到能在這種地方起居工作生活,此時笛子安與伊諾思他們身處的,是塞拉匹奧神廟龐大的地下室的一角,專門給他們這類學徒學工抄寫書籍的地方,只要離開這裡每走兩步就會遇到神廟衛隊,想在這裡鬧事簡直就是嫌命長,
別看這種學徒生活辛苦,如果不是他們的老師是著名的賢者蘇西莫斯,一般的學者還真沒有資格常駐塞拉匹奧神廟地下抄錄書籍,在此時,正是蘇西莫斯個人聲望達到頂峰的時期,其被尊稱為“神一般的人”,赫爾墨斯之後最偉大的鍊金術士,法老都極為倚重的學者,他改進了密封的赫爾墨斯瓶,並研製出傳說中的“三罐”儀器,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在諾爾瑪的記憶裡對這種儀器無比推崇。
無數如諾爾瑪伊諾思這樣的學者慕名而來,為了鍊金術的奧秘,為了點石成金的咒語,為了出人頭地拜到了蘇西莫斯的門下,諾爾瑪只是一位普通的埃及平民,而伊諾思不同,其家境應該十分富裕,從衣著與裝飾各方面都可以看出,而不僅僅是這兩人,在這神廟的地下還有不少同樣正在抄錄書籍的學者,他們基本都可以稱作蘇西莫斯手下的學徒。
在當時,學徒大概就是給人打白工的,僅能混一口飯吃,但是這裡的人基本都不是為了薪金來的,他們所尋求的,是傳說中掌握在蘇西莫斯賢者手中,那點石成金的奧秘,因此可以忍受著孤獨與艱苦在神廟地底日復一日地抄錄著書籍,
所幸蘇西莫斯每隔十天半個月就會召集學徒們講解鍊金術的奧秘,不然大概沒有多少人能堅持下來。
笛子安理清了思路,看了看四周那些在昏黃油燈下抄錄的身影,不知道是敬佩還是憐憫,這些學徒之中真正能學到鍊金術的不過十之一二,而這十之一二里又有幾個能真正出人頭地,找到自己的金主贊助自己的鍊金研究呢,或許一個都沒有。
最終他們就帶著零星的鍊金知識被埋沒在歷史的塵埃裡,沒有人會記得他們的名字,包括自己這個諾爾瑪與那名為伊諾思的好友。
這就是學徒,懵懂而懷揣夢想的一群人,對真理與知識一知半解的可憐人。夜已深沉,無人入眠,他們繼續著既定的抄錄任務,而神廟之外,是永世孤寂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