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柚輕輕扯了扯李進的衣角,小聲道:“李經理,要不……”
“打住!”
李進突然提高音量,把兩人都嚇了一跳:“我手裡還抱著個人頭,你們就不能替我想想……”
陳柚這才猛然驚醒,臉色瞬間煞白,踉蹌著後退了兩步。
李進苦笑著調整了下抱人頭的姿勢:“這玩意兒滲血滲得厲害,我胳膊都麻了。三十多里路,得尋輛車才行。”
陳柚盯著李進懷中那個被地毯裹著的包袱,鮮紅的血漬已經洇開一片暗色。
“你……你不怕麼?”
李進抽了抽鼻尖:“嗨,幹我們這一行的,早就司空見慣!”
其實,李進也就在陳柚面前裝裝樣子。懷裡抱個人頭,擱誰不發顫。
再怕,現在也不能慫。
讓他想不到的是,眼下宋金交戰,沿途百姓們早就閉戶逃難。此刻想要找輛牛馬車,談何容易。
三人一路向東,走了約莫十多里,天色漸黑,連個有人的村落都沒瞧見。
這般走下去,只怕到天亮也到不了地方,何況還要推著老爺子的輪椅,就更難了!
就在李進感到絕望時,林間忽然傳來一陣銅鈴聲。
三人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銅鈴聲越來越近,伴隨著車輪碾過枯枝的脆響,在漆黑林間盪出詭異的迴音。
“有車?”陳柚眼中閃過一絲喜色,但隨即又緊張起來:“可萬一是金人的……”
李進沉聲道:“先躲起來!”
三人剛隱入路旁的灌木叢,一輛青布牛車便從左側林子緩緩駛出。
車前掛著盞昏黃的燈籠,趕車的是個青年儒生,一襲麻布長衫洗得發白,正就著燈籠翻看手中書卷。
牛車吱呀作響,在寂靜的夜路上格外清晰。
“是個讀書人!”
陳柚小聲說道,正要起身,卻被老爺子一把按住。
“這兵荒馬亂的時節,哪來的書生夜行?”
李進可管不了那麼多,藏好裹著宗望人頭的包袱,一個箭步衝上小路。
那儒生沒料到此處會蹦出個人來,嚇得手中書卷‘啪’地掉在車板上。
“這位兄臺……”
儒生驚魂未定地拍著胸口,待看清李進衣襟上的血跡時,聲音戛然而止。
老爺子暗叫不好,急忙命陳柚推著輪椅衝出灌木叢:“我這侄孫方才被金兵所傷,正要去應天府求醫!”
儒生的目光在三人身上來回掃視,最後定格在陳柚身上,大概是覺得這姑娘看起來和善許多,緊繃的神色稍緩。
“金兵的確不講道理。既是傷患,更該速速就醫。小生正要往臨安赴試,若是不介意車馬簡陋……”
李進唯恐儒生反悔,連忙應道:“自然不介意。我聽人說,四十里外的林家莊有位神醫,最善醫治刀傷,不知小哥可否繞個道!”
儒生聞言,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皺。
陳柚敏銳地察覺到氣氛不對,輕咳一聲,溫言道:“這位公子,我兄長傷勢實在耽擱不得。若蒙相助,他日定當厚報。”
說著,朝儒生深深一揖,倒是有模有樣!
儒生望著陳柚懇切的眼神,又瞥了眼李進,終是輕嘆一聲:“也罷,萍水相逢便是緣分,快上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