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說到童樞密看出毫州禁軍只是瞞報軍情,虛報戰功,道君皇帝也不知道該信誰好,只看向高俅,看他準備如何說法。高俅此人,對軍務是一竅不通,只是踢的幾腳好球,被官家賞識,便魚躍龍門,搖身一變成了開府儀同三司的高太尉。
童貫是什麼人,雖也是個庸碌之輩,但畢竟統軍二十年對現下大宋軍裡的彎彎繞繞瞭如指掌,一席話說出來卻說的高俅啞口無言。蔡京見狀,不欲見童貫佔了上風,站出來說道:“陛下,我想兩位大人都只是據軍報而論,並無其他,不如等毫州通判奏報上承,再做定論不遲。”
蔡太師正幫襯著高俅,不想事有不巧,就在此時外面有內官稟報,說中書有要緊公文呈上,知幾位相公俱在紫宸殿,便急送紫宸殿來了。不多時公文送到,大家一看恰好便是那毫州通判的奏報!
這毫州通判倒是個做事認真之人,得知水匪犯安平事,即刻便趕到安平鎮去了,實在此事重大,奏報需走的急,知州便先行上報並未等他同時畫押。這通判深入安平,問過許多在場之人,又去幾處戰場看了一遭,這才報了上來。
內侍呈了上來請官家御覽。道君皇帝也是幾眼看過,卻有了幾分犯難,左右看看,將奏報遞給眾人。幾位相公草草看過奏報,並無表情,只是一言不發。官家見殿內眾人皆是沉默,無奈說道:“這奏報裡說,據現場有人看到,劫掠官船的有近千匪徒,後有一二百人留下持械再寇安平鎮,諸位大臣覺得是否屬實。”
王黼行禮答道:“這封奏報條理清晰,有人證眾多,應該是屬實。”蔡京等人也一旁附和,官家點頭道:“我想也該屬實,可這後面說,幾處交戰之所勘察痕跡,每處賊人不過百人,據接戰附近百姓言稱,賊人打著火把從容而退,我禁軍卻是丟盔卸甲而逃?這是怎麼回事?是真是假?!”道君皇帝越說語氣越重,最後一句,幾乎是吼出來的!泥人也有三分脾氣,何況是九五之尊!
眾人誰也不說話,大殿裡一片肅靜!
徽宗點名道:“高俅,你來說!”
高俅站立難安,求救似的目光掃過眾人,所有人紛紛移開眼睛,不去看他。高俅無奈,唯有硬著頭皮磕磕巴巴的說道:“陛下,臣不知哪個是真哪個是假,請陛下贖罪。”
徽宗又看著童貫問道:“童貫,你看呢?”童貫行禮說道:“陛下,臣以為毫州通判是經過親身查證,又有諸多人證必然是真,想必是幾個指揮使因作戰不利,見賊子退走已無對證,故而隱瞞實情,虛報戰功,妄圖哄騙朝廷。”
徽宗點了點頭接著問道:“蔡京,你覺得呢?”蔡京與高俅本是一黨,現下蔡京與童貫已經勢同水火,更是要想拉住高俅。只是今日這事實高俅無理,貪些微功不想卻惹來禍事,不過蔡太師也有自己的後招,正好可調濟州義勇前去剿滅水匪,自己苦於一直無法干預軍務,現在也算是找到一個由頭了,要是義勇真的不錯,正好可派上前線,若伐遼有功也好彌補官家對自己這些日子的疏遠,不讓梁師成童貫得逞。
蔡京想了想慢慢說道:“陛下,我覺得童貫大人說得有理,這毫州禁軍謊報戰功,將敗說成勝,實在無恥,定要重重的懲罰!”他直接將矛頭對準了毫州的禁軍,把高俅撇在一邊。童貫也未深究,他和高俅關係普通但也無甚矛盾,只是今日高俅做的過了,一口氣難以下嚥罷了,再說靠這點事情就要扳倒高俅,他自知也是不可能的。
徽宗越想越惱,三個指揮千五禁軍,竟然敵不過三百毛賊,還敢謊報軍情哄騙於我!徽宗怒道:“傳旨,立刻派人捉拿毫州驍果軍,勇毅軍,捷勝軍毫州指揮使,削去軍職,嚴加審問,若是真的瞞報便按欺君之罪處置!”聽著這殺氣騰騰的話,殿中諸人都是大汗淋漓,誰能知道平日好說話的官家發起火來如此嚇人。旁人哪裡知道,徽宗皇帝這幾日正做著收復燕雲,全祖宗未竟之功的美夢,不想今日傳來噩耗,自家禁軍如此糜爛連區區幾十上百的毛賊都抵敵不過,這樣如何北上與遼國爭鋒?如何成全自己這一代聖君之名!
徽宗宣完旨意,心中的火氣才發散了些,長嘆道:“我大宋兵馬荒廢至斯?想那濟州只有三千義勇,新建不到幾月的民軍,便將水泊群匪打得狼奔豕突,不敢登岸一步。毫州七千禁軍卻盜賊氾濫,連江南的商稅都劫走了,一千五百人打不過三百人,那是不是說,民軍對上禁軍可以以一抵十?”
“濟州義勇?”童貫等人心中都是感覺有些莫名,陛下怎麼知道這麼個剛立的民軍?只有蔡京心知肚明。“朕決定了,若是毫州禁軍不頂用,本月不能剿滅水泊匪患,徵調濟州義勇前去平息!”徽宗順口說出自己前段日子和蔡京商量好的事情。
“陛下不可!”童貫大聲說道,徽宗奇怪問道:“為何不可?”童貫答道:“我禁軍在毫州有七千兵馬,現在不過微受小挫,若是便棄之不用派民軍出戰,必損禁軍士氣!”高俅也隨聲附和道:“是啊,陛下,禁軍此敗不過因將之過,月內必可將水匪一掃而空。”
徽宗聽了他們說話,心裡不禁有些猶豫起來,蔡京見狀站了出來。
“陛下,臣以為可派濟州義勇出戰,水匪熟知水性,總是小股流竄,一有大軍圍剿便逃回水上,附近幾州禁軍都無水戰經驗,不能完勝。濟州義勇本都是水泊邊的百姓,對水匪熟知。故而用禁軍倒不如用民軍。”高俅見蔡京說話卻是將話題撇開,只是說水陸之別,倒也沒有異議,誰知童貫卻是不肯。
童貫說道:“陛下,若是禁軍不用反用民軍,是否以後有事都效仿此例?那天下人都要笑我大宋兵不如民,以致兵無戰心,以後還如何抵禦外敵,如何震懾宵小之輩?還如何北伐?還要三衙做什麼?”
童貫此言振聾發聵,徽宗更是覺得用義勇不妥起來,看了看蔡京欲言又止。高俅是個好面子的人,越是自卑越要面子,越怕旁人看他不起。童貫這番話不是打他臉又是什麼?高俅也顧不得蔡京了,站前一步說道:“陛下,萬萬不可徵召民軍出戰,高俅願自領軍馬前去剿匪!”
徽宗也知道他的底細,也不好落他面子太甚,緩緩說道:“好罷,此事暫時擱置,但禁軍必從速剿匪,儘早追回商稅,不可再有錯失。若是毫州兵馬不夠,你們酌情調配。”
蔡京心中大怒,好你個高俅,往日對老夫唯唯諾諾,老夫也是關照你不少,今天要用你之時便來扯我後腿,他也不顧情面了。蔡京也站出來道:“童大人,高大人,不知你們能否給老夫一個剿平匪患的期限,要是剿上個三年五載,漕運斷絕,我汴京何以為繼?江南有多少賦稅可以讓水匪洗劫?”
王黼,李邦彥見現在場面已經劍拔弩張,往日相互關照的幾人卻是鬧僵了,自己再不能一旁靜觀,只有選擇一方,高俅在文官眼中不過是個混混,童貫比之蔡京差了一籌,雖是這些時日蔡太師好像有些失寵,可誰又知道他老人家有沒有後手?自然他們是站在了蔡京身旁,李邦彥也是訴苦道:“最近朝議要北伐遼國,現今漕運受水匪滋擾,幾百萬賦稅一夜被劫,須得儘快平息此事。兩位大人還是給個期限為好。”王黼雖是偏著童貫一些,可漕運斷絕江南財物無法北上,也是聲聲附和。
“這話說的也在理”,徽宗心中想道。高俅面紅耳赤,他哪裡說得出什麼期限?只好眼巴巴的看這童貫。童貫沉吟一下說道:“三月之內,平息匪患。”蔡京冷笑一聲:“三個月,要是匪患愈演愈烈,莫說三個月,便是一個月也是撐不住了!”
王黼也說道:“汴河承載江淮賦稅,汴京每日所用十中有三都是從汴河漕運而來,若是三個月,京中必亂。”徽宗也是急了,他想到要是漕運中斷,那江南的花石如何到得京師?徽宗也道:“三月太久,太久。”
童貫無奈只得答道:“至少一月時間方可。”蔡京說道:“一月時間也可,不過若是一月時間不能平息匪亂又該如何?”童貫怒道:“那便罰我一人去剿!”蔡京笑道:“樞密使莫急,我想要是一月不成,便派義勇前去剿滅匪患。”
童貫見蔡京如此記掛濟州義勇,諷刺道:“蔡太師,莫非濟州義勇首領與你有親?值得你如此看顧?”蔡京淡淡說道:“只是為陛下分憂而已,何必要沾親帶故?”徽宗見他們已是議完,立即道:“那便如此,如是月底尚不能平息匪患,立即徵召濟州義勇赴京。”說著便一擺袍袖,打道回禁宮去了。
蔡京等人盡皆不歡而散。蔡京不知,今日之事卻為他埋下了一個大禍患。遠在濟州的宋江更不知道,天上莫名的掉下了兩個大麻煩,給他日後添了無數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