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遼兵攀附在山壁上,就好像是什麼野物一般附在上面,時不時有人大叫著從石壁上往下落。
蕭咄裡站的山坡四周,全是許軍圍得水洩不通!這時終於有一群人上山來了。
親兵拿著兵器上前去阻擋那群人,蕭咄裡只是站在那裡發呆,嗓子早就喊啞了。
瀰漫著硝煙和塵土的空氣中“砰砰砰……”再次騰起幾陣白煙,過得一會兒一群密密麻麻的人逐漸靠近了山頂,剛才下去的親兵人馬已沒有了動靜。
一個渾身重甲的大漢帶著大群披堅執銳的將士上來了,那大漢道:“本將楊業,爾等放下兵器罷!”
蕭咄裡身邊僅剩的人拿著刀槍,卻在緩緩地後退。他自己也驚懼又無神地往後退步,瞪圓的紅眼睛裡,彷彿映著血海。
……
大許都城的夜色依舊那麼靜謐。一臉倦容的郭紹用手臂撐著腦袋,歪在一張桌案上在半睡半醒之間。
他忽然看到了一個怪異的場面。
陳舊的地磚拼鑲在地上,那種磚窯裡出來的方磚,本來十分粗糙,而現在表面反而磨得光滑了不少,還有一塊上面有裂紋。地磚之間直挺挺地插著一根木條,木條兩側有敲過的痕跡,像是被一塊石頭或什麼重物一點點敲進磚縫之間的,但敲擊的時候避開了木頭中間的尖頭。誰弄了這玩意,好像費了不少事。
“砰!”忽然一個人直|挺挺地撲到那地方!那人悶哼一聲,牙關咬得嘎嘎直響,“呼呼”地大口喘著氣,時不時又嘶嘶地吸氣。一灘血從他的身下浸出來,他的四肢開始掙扎,指甲在石磚上抓出了血印,終於痛苦地呻|吟起來……
郭紹渾身一顫,睜開眼睛,發現宦官王忠正拿著一張毛毯搭在他的身上。
郭紹瞪著眼睛看著王忠,王忠忙後退一步,彎腰侍立。郭紹這才發現寢宮中還站著一個人,蕭綽。她的發跡還有些溼潤,烏黑頭髮邊際,肌膚白|嫩,耳根卻是嫣紅。
“陛下。”王忠順著郭紹的目光也轉頭看了一眼蕭綽。
郭紹這才想起,那天在文華殿抓住蕭綽的手,王忠就站在他的身後。
就在這時,寢宮外又來了個宦官。王忠微微一鞠躬,走到門外,嘰裡咕嚕地說了一通什麼。沒一會兒,王忠又回來,俯身在郭紹耳邊悄悄說道:“陛下,樞密院剛收到河東急報。遼將蕭咄裡被楊業俘虜,戰場上血流成河,斬獲無算,多是遼軍的屍首……”
郭紹聽罷長長地撥出一口氣,說道:“上次不是籍沒了在東京的不少房屋,在內城挑一處最好的給楊業留著。朕取個名字,你叫人做一副牌匾,就叫‘天波府’。”
王忠拜道:“奴婢遵旨。”
王忠說完,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寢宮。
牆壁掛的燈罩上,精美的仕女圖被燭火照得愈發鮮活。銅燈架上還點著許多蠟燭,整個宮闈映在黃黃的暖光之中。郭紹在燭光中打量著蕭綽,十餘歲的小娘和成年女子的高矮已經相差無幾了,但身子總會顯得很單薄。
“陛下……”蕭綽抬頭看著他,“我聽說在中原皇宮侍寢過的女子,就再也出不了皇宮了,為了皇室臉面,是真的麼?”
郭紹隨口道:“看什麼時候,最近這些年,並沒有什麼講究。”
蕭綽怯生生地說道:“我還能見到我爹嗎?”
郭紹這才明白蕭綽的意思,便道,“會見到的。”他沉吟片刻,又道,“不會太久了。”
皇帝金口玉言,顯然不會隨便騙人。
郭紹摩挲著腦袋上的淺發,長吁一口氣道:“你回自己的房裡睡罷,王忠現在應該還在萬歲殿,你出去找他送你回去。”
蕭綽愣了一下,忙又問道:“陛下,妾身是不是說錯話惹您生氣啦?”
郭紹溫和地好言道:“沒有,你別多想。如果人們在朕面前動不動就能說錯話,朕更是孤家寡人了。只是朕不願自己讓自己糾結……朕這陣子想著別的事,心境不佳,過幾天再說。”
蕭綽有模有樣地屈膝一禮,默默地退了出去。她的萬福學的不錯,不過行禮時依舊不喜歡說話。
郭紹看著她單薄的背影出去,猶自四平八穩地坐在椅子上,渾身動也不動一下。
萬歲殿的寢宮,房屋又高又大,床也很大,雖然陳設很華貴,但依舊顯得空蕩蕩的,現在只剩郭紹一個人更有這樣的感覺。皇帝們為了氣度,連睡覺的地方也弄成這樣,睡在太大的房間裡一點安全感都沒有。
郭紹忽然覺得一切都非常荒誕,不知為何。不過坐了很久很久之後,漸漸意識到自己擁有一切、掌控一切,而且只要小心不被暗算,還有很長的生命去享用這一切,心情漸漸好了起來。關鍵是,無論幹了什麼居然都是合|法的,不會被任何人審|判,命運完全握在自己手裡……一步步走到現在,不就是為了這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