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小傢伙還沒發現郭紹,這讓郭紹有種似曾相識之感,以前讀書時,有個班主任就常喜歡一聲不吭走到教室後面看大夥兒的小動作。
這時左攸問道:“你們來說說剛才背下的那句是什麼意思。”
郭翃急不可耐地站了起來,大聲道:“左先生,我就不喜歡熊掌,是啥東西都不知道誰吃哩,我愛吃魚!”
左攸愕然。
旁邊高夫人生的那小丫頭馬上“咯咯”笑起來,前俯後仰完全忍不住的樣子。
郭璋站起來道:“左先生,為啥要把熊的手掌砍下來吃啊,熊不會疼嗎?”
左攸無奈道:“大皇子仁心,不過熊很兇惡,要拍人。”說罷用手掌做了個拍的動作,“所以殺死它沒什麼不對,人不抵抗就要被猛獸所害;這便是咱們以後要學的‘以德報德,以直報怨’,做人得恩怨分明。若是殺死一些弱小又無害的野物才應有憐憫之心,比如……麻雀。”
郭翃在下面小聲道:“誰告密了!”
左攸聽若罔聞,繼續念道:“下面一句。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
郭翃又站了起來:“左先生,為啥孟子那麼傻!自己的命都不要啦!”
左攸:“……”
郭紹差點沒笑出聲來,轉頭看了一眼,身邊只有王忠,便小聲道:“郭翃這小子,不好教啊。”
王忠忙躬身低聲答道:“奴婢覺得二皇子說得挺有道理哩。”
郭紹轉頭時,正好看到一個腦袋伸到門邊往裡瞧,是蕭綽,她看到郭紹坐在那裡就不見了。王忠察覺郭紹的目光,也轉過頭看了一眼。
郭紹抬頭看著王忠。王忠抱拳一拜,轉身向外走去。
這時那三孩兒好像已經聽到了動靜,發現了父親在後面,坐得筆直,郭翃也不敢與左攸對著幹了。
沒一會兒,便見蕭綽默默地跟在王忠後面走了進來,王忠揚了一下下巴指使蕭綽,郭紹也向右邊挪了一條板凳。蕭綽便怯生生地在郭紹剛才坐過的凳子慢吞吞坐下來。
郭紹見左攸沒有郭翃搗亂後講的興起,又見桌案上擺著紙墨,便提起毛筆在硯臺裡蘸了蘸,在紙上寫道:你識漢字麼?
蕭綽欠了欠身瞄了一眼,看著郭紹點點頭,神情複雜地看著他,眼睛裡最多的是畏懼和防備。
郭紹又寫:你愛聽左先生授課?
蕭綽看了一眼,再次點頭。
郭紹再次提起筆,卻頓了片刻,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不說古今之人的差別,蕭綽才十餘歲,郭紹都三十出頭了,實在很難有共同語言。
他想了一會兒,寫道:朕與你爹素未蒙面,但現在都很念想對方,朕現在想念他,超過了對最寵愛的妃子。
蕭綽伸手潔白的柔薏,用詢問的目光看著郭紹,果然便將紙筆推了過去。
蕭綽便寫道:陛下要怎麼對付我爹?
郭紹看了她一眼,她便把筆遞還郭紹。郭紹接毛筆時,見那小手白皙可愛,便順勢握在了手心裡。蕭綽忙往回縮,但沒能抽回去,片刻就順從了,不過臉上霎時便緋紅,頭也低了下去。
人道是美女的面板是捂出來的,蕭綽在皇宮裡捂了幾年不能出宮,面板倒是比剛來時長得白了很多,看起來又白又嫩,十分可愛。
不過此情此景,在學堂文殿之上,聽著聖人的教誨,郭紹握著一個小姑娘的手,頓時有一種罪惡感湧上心頭。
以前他是不會動蕭綽的。郭紹覺得如果玩不過蕭思溫,就動他女兒,始終自己心裡有點牴觸這種欺軟怕硬的作為。但現在不同了。
郭紹逮著她的小手每放,右手提起筆寫道:別害怕,朕不會欺負你。
蕭綽看了一眼紙上的紙,臉上通紅,目光顧盼遊離,不敢再看郭紹。郭紹站起身來,蕭綽也趕緊起身,郭紹卻伸手按住她的削肩,把她按回座椅上,只感覺到蕭綽的身子微微在顫抖,很害怕的樣子。
郭紹走出了大殿,呼吸一口空氣,便對王忠若無其事地說道:“古聖人之言,十分了得。天下換了多少朝代,語言習俗早已不同,但哪怕過了幾千年,咱們讀古人做的事,卻依舊如同發生在往昔,一脈相承。”
此時此刻,朗朗的讀書時依舊在寧靜的宮中迴響,整潔華麗的宮廷,祥和與綺麗籠罩在天地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