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御醫”在倉促之間進宮,造成了皇宮內外的恐慌。萬歲殿行色匆匆的宮女,老頭們激烈的會診爭論,動盪的氣氛從萬歲殿開始擴散……
金盞在萬歲殿呆了一整天,她看到老頭們的搖頭、嘆息和皺眉苦思,已從中感覺到希望的越來越渺茫。她終於離開了這個慌亂之地,來到了三清殿。
曾經救過她的小道姑清虛還在睡覺,金盞命人掀了清虛的被子,將其從床上軟硬皆施弄起來。金盞叫清虛想辦法……但這小姑娘一臉茫然。
金盞不由分說下令道:“將清虛道姑護送到萬歲殿。”
清虛還在一個勁說道:“太后,貧道不是郎中,連脈象也不懂!”
“是皇后!”金盞生氣道,她此時還在乎稱呼,是覺得太后這個稱呼不吉,“你能救我,就應再救官家一次。”
清虛被半推半拽地弄出了三清殿。金盞正要隨後離開,卻被三清殿大殿中的元始天尊神像所吸引,那泥塑的像做的十分精妙,表情和姿態栩栩如生,特別是動作彷彿是活的一般。
金盞立刻停下了腳步。
她轉過身,走到神像的蒲團前站了一會兒,身邊的宦官宮女忙迴避退後。金盞緩緩在蒲團上跪了下來,抬頭望著俯視大殿的高大神像。
“興許我本不該活到現在……”金盞一開口,聲音無法控制地哽咽了,因為她的腦海中浮現了多年前在去淮南的路上,郭紹指天發誓的場面。
當時的場面如同就在眼前,郭紹的聲音也如同還縈繞在耳際:違背天命者,郭紹。老頭要降罪,衝著我便是。
金盞無比虔誠地拜道:“請天神收走我的性命,讓他好好活著……”
金盞已經很多年沒給人叩拜了,她的地位尊崇,通常是接受別人的乞求和感恩;但是現在,金盞卻無助又卑躬地跪在神像面前。
那尊神像的表情做得很奇特,乍看很淡定,細看又彷彿在冷笑,彷彿在嘲笑凡人的脆弱。
金盞站起來,在蠟燭上點了三支香插在香爐裡,又咬破手指,把鮮血滴到香爐裡,復跪到蒲團上,閉上眼睛,全心地向神乞求拿走她的一切……
……
西北的雨停了,不過已是下午。中軍下軍令,明早啟程。
帳外有人稟報道:“大帥,東京來人了。”
李處耘的神情頓時一變。這個叱吒戰場的大帥,此刻在仲離眼裡卻如驚弓之鳥,任何一點風吹草動就能讓他緊張不安不已。
“大帥?”賬外的聲音又響起。因為李處耘好一會兒都沒出聲。
李處耘這才頗有些猶豫地開口道:“先帶到這裡……”
等了許久,一個布袍人被將士帶進了大帳。布袍人進來便一邊掏東西,一邊說道:“小人是護國公(羅延環)府上的人,帶的是阿郎親筆書信,請李公過目。”他又沉聲道,“東京出大事了!官家身染重疾,聽說已不省人事!”
不料李處耘卻完全沒有大驚失色的表現。仲離自然也沒有太多意外,他們已經事先知道……不僅是因為突然調回大軍的軍令,還另有一個訊息。
“你下去罷。”李處耘很沉得住氣。
布袍人面有詫異之色,嘀咕道:“我家阿郎也知道不久,趕緊就派小人來了……”
等信使出去,李處耘才有點動容道:“羅延環到底是過命的兄弟。”
仲離沒吭聲,聽到這句卻覺得李處耘雖然有城府,但老練上還差點火候……如果李處耘到了仲離這年紀,經歷的事兒夠多,他會明白:羅延環能送出這封信,主要不因兄弟情;而是自覺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是一種明確的選擇。
仲離認為……在這種選擇生死立場的時候,看處境,有的人會更早選擇、更乾脆;有的人會等一下,更願意等到事情更明朗一些。如此而已,就這點區別;什麼過命的兄弟,還是太輕了。
李處耘與仲離面面相覷,神情更加凝重。他們不是不震驚,而是早有心理準備。
仲離沉吟道:“沒想到事情變得這麼快……”話裡還有一絲微妙的興奮和興慶。
李處耘倒是嘴角一陣抽搐,看得出來,他是真為皇帝的訊息感到痛心。仲離從他細微而毫不做作的反應,感受到李處耘在忍受巨大的痛楚。
仲離附耳道:“李公真有成大事之風範,危急關頭沉得住氣、穩重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