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鶯面有難色,不置可否。
楊業想了一會兒,恍然道:“大周朝廷承諾了你榮華富貴?”
紅鶯道:“我這樣的人哪有榮華富貴……”
但楊業可以想象,要是周國朝廷沒給她足夠的好處,她願意不遠千里來出賣身體?更何況河東這地方,奸細那麼危險的活,一介女子怎能輕易為官府效力?
紅鶯肯定不是什麼良家女子,加上又殘疾了幾乎沒有生存能力。但一旦她有了財產,在東京又有人脈,那就在東京那種都市過得很好了,起碼能置些產業、僱一些奴婢……至少會比做人家的奴婢和小妾、討好他人任人魚肉要強得多。
“妾身須服從上峰的命令,不得不離開楊家。”紅鶯抿了抿朱唇,眼睛還是紅的,“楊將軍待我的好,妾身一定會記得,妾身的心是楊將軍的。”
楊業搖頭笑了一聲,“你這樣的女子……不屬於誰,至少不是我的。我連身都無法據有,哪能想什麼心?”
紅鶯臉上有些羞意,氣道:“你何意?在你心裡,我是不是很不堪……”
楊業忽然有些惱怒,道:“反正和良家婦人不同。罷了,你自個走吧。那個馬伕不就是你的人?”
紅鶯頓時羞憤交加,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氣得身子直哆嗦:“好,好……我知道,楊將軍現在高升,官家都以禮相待,不需要我了。無非如此罷了。”
楊業不言,拂袖起身。
紅鶯難過地說道:“楊將軍!你真覺得妾身待你,全是假的麼?”
楊業回頭道:“一開始就是假的,終歸也就如此。”
他走到門口,又聽到紅鶯傷心地哽咽道:“你們,就從不把女子當人看!我們只是一件可以霸佔的東西,你們只顧自己,何曾替我們想過……”
楊業走出去後,微微側目看了一眼紅鶯。他確實是傷到她了,此時紅鶯一臉呆滯,彷彿生無留戀,著實可憐。
不過楊業沒回去,他不是沒見過小妾婦人,據楊業的看法,她們心軟易傷,不過好得還是很快。
……
郭紹在行轅書房裡奮筆疾書許久,放下毛筆看了一番,然後就坐在椅子上慢吞吞地整理紙張。河東還有很多事善後,不過正好把大軍暫且留在晉陽,因為遼軍還在忻口對峙。
他剛才寫的是給東京朝廷的信,河東各地的治理需要朝廷部署和派遣官吏;而且符金盞和政事堂也有必要知道皇帝的方略意圖。
辦完了一件事,他便時而走神,時而慢慢地做一些公事。郭紹的生活和辦事,有一整套自己的法子,他沒法日日夜夜地保持高緊張的工作狀態,但每天都會花時間真正辦一些有用的實事……他的理念是,任何事要做好,都需要時間泡在上面。
就在這時,他一伸手,發現茶杯裡沒水了。剛剛放下茶杯,便見一隻玉手把一盞茶放在旁邊,拿走了空茶杯。
郭紹抬起頭看了京娘一眼,笑道:“我覺得你做事很乾脆爽快,不過心還是挺細的。”
京娘什麼也沒說,只做自己的瑣事。
郭紹又隨口道:“你對我是用心的。”
京娘聽罷看了他一眼,終於有心情說話,開口便道:“那陳佳麗家的人,個個都和婊|子一樣!我看都是她教出來的。”
郭紹愕然,說道:“怎麼忽然又罵起她來了,我知道你一直對沈夫人有成見。”
京娘道:“紅鶯回來了。”
郭紹恍然道:“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兵曹司承諾的報酬,仍舊要如數兌現。”
他說罷提起毛筆在一張軍中上奏的文書上寫了兩個字“准奏”,抬起毛筆想了想,又道:“女子總是想著怎麼活,而今的世道婦人總歸也還是男子的附庸,便活得更不易。你也替人家稍微一想,就想通了。大丈夫都做不了聖人,幹嘛要女子做聖人?”
京娘道:“那官府為何還要不斷嘉獎婦德?”
郭紹漫不經心地說道:“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我是天下之主,為啥要去動搖天下原本就有的道德秩序?動搖了之後,用什麼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