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仁溥皺眉道:“還是覺得郭紹稍微弱了點,況且畢竟是武夫,這形勢太複雜了、又非常危險,真要辦那事兒,不僅需要周密複雜的部署預謀,還要非常人有的膽識!”
“老夫倒沒想到魏副使也能被迷惑。”王樸冷冷道。
他當下開啟一個櫃子,拿鑰匙開一個抽屜,從裡面拿出厚厚一疊卷宗來放在桌子上,“魏副使若還不信,再仔細瞧瞧郭紹每一役的作為,這是光靠勇力的武夫做的事嗎?當然,老夫本來也不太信,這人一個流浪孤兒出身、後來一直當小卒,連寫字都不知道和誰學的寫得一塌糊塗,按理根本不能有大見識。換作誰都不信他能有多少見識,但事實就在這卷宗裡,不得不信。”
王樸道:“等緊迫過去了,魏副使完全可以好好琢磨郭紹的歷次戰役,真的很有意思。武訖鎮小小戰役我是費了不少力最近才查清楚的,這件事兒和淮南名將柴克宏放在一起,然後看北伐涿州之戰……你會發覺三件事非常有趣。”
魏仁溥隨手翻了幾下,忽然掉出來一張紙,上面寫著一首長短句。本來魏仁溥此時沒興趣看這玩意,但只瞟了一眼就忍不住將它讀完: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裡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這是誰寫的?”魏仁溥立刻問道。
王樸道:“郭紹。”
魏仁溥與王樸面面相覷,一時間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那浩瀚的歲月、如浪的江山、輝煌的文明,無數壯觀的場面忽然奔流至眼前。
古色古香的淡雅木窗外,滴落的雨水,如無數的眼淚。
“其實……”良久之後,魏仁溥的臉色發白、鼓足了勇氣看著王樸,“王使君,您有沒有想過,萬一官家一時半會兒好不起來了,國家總得有人主持大事。於忠心、於大局,總得有個去向。”
王樸轉過身,看著窗外,背對著魏仁溥淡淡地說道:“官家對臣有知遇之恩,老夫所為只忠於官家而已,沒法想得太遠。”
魏仁溥忍不住又道:“還記得去年秋咱們去看虎捷軍左廂調動出京的狀況麼?我倒覺得郭紹當時在軍前訓話挺有意思的。”當時郭紹說了一通廢話,好像是說他要做大周的捍衛者。
王樸不答。
忽然魏仁溥好像醒悟了什麼,趕緊又拿起王樸帶回來的防圖,仔細看了一番。
就在這時,王樸忽然轉過身來,一雙小眼十分明亮,冷冷地問:“魏副使看出什麼來了?”
魏仁溥皺眉搖頭道:“太複雜了,一時間看不明白。王使君給我看的時候,又很倉促,實在沒太留意。”
……
郭府上,郭紹正撫曹泰的背:“明日最早的時候,曹公公才進宮。你能進得去罷?”
曹泰道:“雜家內侍省內常侍,當然進得去。”
“讓曹公公單獨深入虎穴,肯定很危險,但這種時候,參與此事的每一個人都影響著大事的走向。”郭紹道。
曹泰瞪眼道:“皇后和無數人都在危難之中,雜家一個閹人、一條爛命,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郭紹正色道:“曹公公切勿自貶,宦官怎麼了!有詩言‘焚琴煮鶴萬民飽,花間問道天下同。清談高論俱豎儒,負劍挾弓有公公’。太史公是閹人,高力士、蔡倫也是流芳萬代受萬民敬仰,有的宦官比那沽名釣譽之徒更利國利民,人都有好壞,何況宦官?曹公公在危急關頭,所作所為既有大忠又有大義,比大部分世人不知高了多少倍。”
曹泰愣愣道:“我還第一回聽說,做官宦能這麼高上清貴?”
郭紹拍了拍他的肩膀:“和做宦官沒什麼關係,和為人有關係。總之,曹公公也是皇后這邊至關重要的自己人,以後咱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曹泰點點頭道:“我辦好事,還得想法活著,不是福就沒得享了麼?”
郭紹拜道:“宮裡就靠曹公公了,預祝明早之行馬到功成。”
曹泰忙回禮作拜。
這時左攸入內,拿著幾張紙過來說道:“按照主公的安排,我草擬了一下各項事要,以免明日漏了。主公看看這樣安排怎樣?”
不料郭紹當即掏出了一個小冊子,一面對照小冊子上亂七八糟的線條圈圈和潦草字跡,一面看左攸寫的東西。
外面的雨淅淅瀝瀝,已經很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