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州密信兩天後就送到林縛的手裡,其時已是八月十一日的深夜。
林縛與宋佳披衣起來,趕到演武堂的偏廳,傅青河、高宗庭、宋浮等人也已從住處趕來。
林縛身在豫章坐鎮,樞密院的指揮及軍事情報中心,必然要隨林縛暫時遷到豫章。
進入七月之後,燕胡兵指南陽,整個西線的局勢陡然緊張起來。整個西線,每天送來豫章的情報就多達百份。
情報的去偽存真、分析以及戰局推演就變得異常複雜,在七月下旬時,宋浮等人就給林縛從江寧調來,以分擔高宗庭肩上的壓力。
明堂之上,大燭高燒,將大堂之內映照著通明如晝;堂室外,衛卒披甲執刃,刀兵肅殺。
傅青河、高宗庭、宋浮等人都讀過袁州密信,正執燭圍在堂中的沙盤前討論。
沙盤長兩丈、寬一丈六尺,用細沙與樹膠如實的塑造出從豫章到袁州的地形。武功山、禾山、贛江、袁河等贛西境內的主要山川峽谷以及蘆溪、袁州、下袁、新渝、清江、豫章諸城及諸城之間易叫大股兵馬透過的主要通道,都去繁抽簡的在沙盤上呈現出來。
宋佳衣裙整飭,匆忙的還梳理過鬢髮,倒是林縛不拘小節,披著一件青衫,腰帶都沒有系,鬆鬆垮垮的走進來,看向高宗庭等人,問道:“袁州來信,你們都看過了……”
“看過了,”高宗庭回道,“信中所述周知正所透露的黃秉蒿出兵計劃,與軍情司這些天從別處蒐集來的情節,能對應上,真實可信,陳子壽從下袁出兵應不會遲於明日。”
這時候,周普、張季恆一起走進來。剛跨步進來,周普嚷著粗嗓門就問:“黃秉蒿這條貪心蛇出洞了?”
林縛將袁州傳回的密信遞給他看。
周普在林縛的強迫下,粗識筆墨,看信不成問題,看過信,說道:“陳子壽明日出兵,我們不能叫他們先得新渝城,要趕在前面,唯有我率騎兵先行!”
“你就不怕周知正是黃秉蒿的反間?”林縛見周普看過密信就請戰去新渝,笑著質問他。
“周知正反間又如何?”周普哂然而笑,“哪怕黃秉蒿將四萬兵馬在新渝設好埋伏圈,誘我率騎營鑽進去,也要他們有足夠好的牙口,才能將我們吃掉!”
林縛笑了笑,指向高宗庭:“騎營、步營都要在天亮之前做出拔營的準備;具體的出兵方略,你們與宗庭討論……”
打黃秉蒿,倒不是畏其兵多,而怕黃秉蒿縮袁州城裡不露頭。
經新渝,溯袁河而上,可以擊下袁、袁州,但從新渝往西,袁河兩岸丘山相峙、谷壑縱橫,武功山、禾山等數座大山在袁州境內縱橫,而下袁、袁州兩城又依山傍河而建,易守難攻。
黃秉蒿在江州降奢,也是判斷錯形勢,以為永興帝棄江寧而走,江南形勢必然崩潰、無法收拾。在奢飛熊押其親族於城下時,黃秉蒿為保親族選擇投降。待淮東收復江寧、迎帝東歸,黃秉蒿即使曉得降奢是一步錯棋,也只能一錯再錯。
在那些被脅裹降奢的江州官員、將卒心裡,心裡卻是別樣的滋味。雖給黃秉蒿恩威並施的控制住,但是從給調入袁州對潭州作戰,袁州兵馬計程車氣就一直沒能振作起來過。
上饒戰事時,在西線戰無不勝的奢飛熊戰死淮東陣前,數萬浙閩軍精銳給摧枯拉朽的殲滅,奢家連守豫章、江州的勇氣都沒有,倉惶渡江北逃,對袁州兵馬計程車氣打擊,更是一次嚴重的打擊。
黃秉蒿、陳子壽等少數袁州將帥,在擔心投降後會給淮東清算的同時,又貪燕胡空口許下的裂土封王、封侯的權勢,但對大多數袁州將卒來說,這時候是看不清前途的。
也許最普通的兵卒會給脅裹、盲從,但是中下層武官、將領作為一支軍隊的骨幹,他們的意志不堅,對前途都感到迷茫,對戰力的削弱將難以估計的。
從五月之後,陸陸續續的有兵卒從袁州逃出來,其中不管中下層將官,就證明了這點。
周普說黃秉蒿在新渝擺好埋伏圈,他也敢率騎兵精銳鑽進去衝殺,但不是心存輕敵之心,而是對袁州兵馬的情況有著準確的掌握。
以黃秉蒿所部此時的狀況,就算再多一倍的兵力,也難在野戰中撼動淮東步騎戰陣,但黃秉蒿要是龜縮在易守難攻的袁州城裡不出來,卻鑿實叫人頭疼。
雖說在上饒戰事之後,林縛可以率十萬戰卒溯袁河而上,強行攻下袁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