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是一天當中最陰涼的拂曉時分,夏夜炎熱,此時仍十分的悶熱,孫敬卻覺得背脊發寒。
雖然事後可以將一切責任推給無法分辨敵我的混亂與黑暗,曲武明率眾前來也肯定不懷好意,但是當場誅殺曲武明,將曲陽巡檢官兵當賊寇追殺,仍需要非同一般人的氣魄與狠決。
曲家也是世勳之族,曲武明官職雖微,曲陽巡檢才是從八品的小官,但他的武散階卻是從六品的昭武副尉,即使形跡可疑,但是如此不清不楚的給林縛不分青紅皂白的親手殺死在河口,也絕非可以輕易糊弄過去的小事。
孫敬軒大嘆:林縛此子竟不知見好就收,竟不知進退之道,河口反擊寇襲抓獲大量俘虜已經是大勝,已經讓曲家怎麼洗都洗不乾淨屁股,又何必將曲武明當場殺死?此時又大肆追殺曲陽巡檢官兵,反而給曲家有了反咬一口的藉口。
顧悟塵不在江寧,林縛就不怕哪個看他不順眼的官員先以“妄殺之罪”拿他下獄折磨個死去活來?
孫敬軒這時候又遲疑起來,不知道是不是要跟林縛徹底劃清界線的好。
林縛殺氣重重,青甲已經給血染透,誰能想到他一員文官今夜卻如武將衝殺,數次都身先士卒?
孫文婉秀眉凝結,看著敖滄海率眾從河灘地追擊曲家潰逃私兵,林縛與十數護衛武卒上了兩艘武裝車船,從水路追擊曲家南逃的三艘船,而在林家新宅前集結的近兩百名武卒由一名中年將領率領此時也出籬牆南門追擊殘寇,令人奇怪,那兩百名武卒中間還簇擁著幾名中年人。
河口除趙青河所率六十多名林家鄉勇以及傅青河所率領的二十名武衛外,就只有兩艘武裝車船載著六十餘新編武卒停在河堤碼頭防衛;兩百餘民勇正沿街清理漏網之魚。
雖說朝天蕩裡潰敗四散的寇船集結起來仍有不弱的力量,但是今夜已經給殺破膽,即使在朝天蕩下游集結,即使能知道河口的防衛此時非常空虛,也不敢來襲了。
孫文婉又覺得從籬牆南門出擊的兩百武卒所簇擁的那幾個中年人形跡可疑,這時正有一盞琉璃燈照向南門,孫文婉指過去問他爹:“那幾人是誰?”
“是他!”孫敬軒剛才林縛當場擊殺武曲明所震懾,沒有看林家新宅,這時候才回過頭來看去,心裡一驚,倒吸了一口涼氣,說道,“難怪林縛敢殺曲武明,今夜完完全全是顧悟塵給曲家設下的大圈套,那是朝廷派來江寧監察夏漕的左僉都御史馬瑞臺,另外一人應該就是顧悟塵了,哈哈,誰能料到顧悟塵竟然為今夜之事專程從東陽潛回河口,難怪林縛能調動這麼多的人手……”
孫敬軒代東陽府辦夏漕,拜見過來江寧督辦夏漕的左僉都御史馬瑞臺,雖說他沒有機會見過顧悟塵,已經完全能夠猜到與馬瑞臺並行之人就是顧悟塵,還有一人他也認識,那人就是王學善原先的幕僚、此時已經轉投顧悟塵的趙勤民。
一切後果有顧悟塵、馬瑞臺擔著,林縛還有什麼不敢殺人的?
這時候東華門有人馬出動,雖說隔得遠,但是漆黑夜裡那路人手高舉著火把出城門,孫敬軒父女站在屋脊上還看得分明。那應該東城尉馬步兵出動了,雖說東城尉兩營馬步兵戰鬥力很差,但是在群寇完全給林縛殺得大潰而逃之際,這些馬步兵出動緝捕殘寇還是勝任有餘的。
“爹,你看,他們是要將殘寇往曲陽鎮趕……”孫文婉此時看到馬步兵出動的時機恰到好處,也許張玉伯或者柳西林一直守在東華門城樓觀望河口的形勢,也許河口這邊專程派人傳信過去。
河口以南的大片土地夾在江寧東城牆與金川河之外,南面是秣陵湖,只有秣陵湖與東南城牆角一小截空當可以透過去城南,東城尉馬步兵及時出動,恰好封住殘寇逃往城南的道路,眾寇要想在天亮之前逃過圍殺,只有從九橋甕或跳河逃往曲陽鎮,曲家就在曲陽鎮。
顧悟塵、林縛他們這是要“一不做、二不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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