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徐越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旋即明白了一切。老人家看的,是他的村子。
沙沉峰並不是以自身的資質或能力進的宗門,而是靠他村子每年的名額,保送進宗。
這是靈劍宗給治下凡人的福利,也是保持凡間競爭力的手段。而沙沉峰在他們村裡,本就是一個德高望重的老人,在年老體衰,壽元將盡之際,被村民們送進了靈劍宗,讓他修習道法,以便增長壽命。
如今,再次眺望故鄉,毫無疑問,老人想家了。
“老沙。”徐越輕輕喊了一聲,然而沙沉峰卻彷彿沒聽到,渾濁的老眼裡帶著追憶和懷念,繼續看著遠處的村子。
“老沙!”直到徐越大聲了一點,他才猛地回神,急忙回身拜道:“師叔祖!”
“想回去了?”徐越想了想,笑著開口道。
“我……還好,不過師叔祖,待會兒我們是不是就要離開這南嶺,去北邊的那片大海了?”沙沉峰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低聲問道。
“是。”徐越點頭。
“那……待會兒魔山墜落後,這裡會不會被波及?”沙沉峰咬牙,聲音顫抖。
“不知,也許不會,也許會吧。”徐越也如實回答。聞言,沙沉峰的臉色在幾息間肉眼可見的煞白,目光呆滯地看著遠處那寥寥炊煙,彷彿看到了阡陌交通的農田,被摧毀殆盡,雞犬相聞的小村莊,覆滅於火海。
“不……”沙沉峰無力地張了張嘴,發出一個微不可聞的音節。秦蘊緩緩看去,隨後又低下了頭,玄火馬打了個鼻響,不知該如何安慰。
龜型陣紋,即將完成了。
“去吧。”在這最後時刻,徐越輕聲一笑,走上前去,拍了拍沙沉峰的肩膀,鼓勵道:“這裡離雲瀑峽並不算遠,你趕緊回去,通知鄉親們往臨山城逃,想去就去!別猶豫!”
“這、這……不行!”沙沉峰清醒了一些,立馬搖頭道:“宗門有難,我不能在這個時候走!”徐越皺了皺眉,沉聲道:“且不說你現在回宗幫不幫得上忙,你我修道者,講究隨心所欲,不為諸事所困,若今日你因此結下心魔,日後將再難解開!無需如此!”話音落下,沙沉峰面色無比掙扎,他真的很想回村,告訴他們危險將近,快快逃離,卻又放不下危在旦夕的靈劍宗,不知如何取捨。
“不……師叔祖。”最後,沙沉峰還是低下頭去,心灰意冷地閉上了雙眼,緩緩道:“靈劍宗宗規第三條,任何弟子,不得在宗門有難時,以任何理由逃離,違者,宗法處置……我並不怕被刑罰長老責罰,可是宗門對我有恩,不管我幫不幫得上忙,回去,是義務,不回去,就是叛宗!”老人抬起頭來,直視著徐越,眼中淚光流轉,在這一刻,做出了一個心如刀絞的抉擇。
“你!唉,真是……”徐越頓了良久,隨後苦笑著搖了搖頭,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自語道:“不過,不愧是我徐越教出來的人啊。”轟!
與此同時,宗主令牌裡突然發出巨響,傳來王霸魂飛魄散的聲音:“徐越!這就是你特麼給我帶的禮物!?”聽到吼聲,徐越自知不能再停留了,深吸了一口氣,對著失魂落魄的沙沉峰,沉聲道:“雜役弟子沙沉峰聽令!”
“弟、弟子在!”老沙身體一僵,下意識地立正。
“靈劍宗師祖徐越,今日下令,將你逐出宗門,清出宗譜……所學之術,不必奉還,所練修為,無需自廢,從此以後,你不必再遵守靈劍宗的宗規,想做什麼,就去做吧……”
“師叔祖!”沙沉峰怔怔的聽完,皺巴巴的眼角終於流下兩行濁淚,再也無法控制悲愴的情緒,失聲大喊。
“玄火馬……今日以後,你亦無需回宗,陪老沙走一趟吧,若有機會……”看著向自己走來,用腦袋不斷蹭自己的馬兒,徐越帶著微笑,輕語道:“我們一定還會見面的。”
“吭……”玄火馬流下滾滾熱淚,依依不捨,不過它和沙沉峰相處最久,感情無比深厚,陪他回村,義不容辭。
“走了!保重!”
“沙師弟,馬兒,再見了……”
“師叔祖!秦師姐!你們……珍重啊……”最後,沙沉峰緩緩跪下,行大叩之禮,看著徐越和秦蘊的身影,消失在了龜型陣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