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風平浪靜的海面上,大多時候劉鳴覺得、船根沒有動彈,彷彿只是靜靜地停止在無邊的水上。大概是因為,周圍幾乎沒有明顯的參照物,附近的船隻也保持著幾乎相同的速度,觀望起來更像靜止的。
唯有留意甲板上空的鼓脹風帆、或是仔細觀察下的海水,人們才能感覺到艦船正在向前航行。
這都是外行人的感官其實船上的將士還能估算出航速,哪怕寶船看起來好像沒動。
劉鳴也大概瞭解到一些,法子便是從船上放出一枚浮標,讓浮標從船尾不斷拖拽出長繩然後利用沙漏測時,便能算出一段時間裡、航行拖拽出的繩子長度。
目前船隊的航速也有測量,大約保持在每個時辰、十一萬尺的速度。不過編隊走的向,並非直線。
寶船的風帆部升起之後,仍舊會比別的船要慢。所以劉鳴能看到,每過一段時間,將士和水手們就會操縱長櫓,增加寶船的速度、以便保持與周圍船隻的距離。
大寶船的長櫓位於兩舷與尾部,水手操縱之時,長櫓尾端如同螺旋槳一樣活動,比用一般的木漿划船快多了。這些結構,都是人們在長期的經驗中發明的機關。
而且指揮樓上還有測量船距的工具,透過一部機關觀測附近船隻的尾樓高度、能大概估算出距離。然後用大明皇帝朱高煦創立的法子,透過測量位角度和某一向的船距,便能夠更準確地驗算距離。
劉鳴這一個多月以來,經歷了幾番感受的變化。
初時的驚歎與新奇,早已不復存在,每天看著幾乎從不改變的景象,難免厭倦了。後來他又經歷了百無聊賴的煎熬,甚至會在陽光明媚的日子裡、產生幻覺,比平日裡胡思亂想得更多。然而日子一久,船上補給充足、順利如常,劉鳴漸漸地又開始習慣了,重新恢復了平靜與淡然……
六月底,天氣有些變化,入夜之前劉鳴回到臥房時、明顯感覺船體起伏比較大。不過船上的將領叫他不用擔心加上許多日子以來的經驗,劉鳴對寶船的堅固穩當很有信心。他便放心地就寢了。
何況按照軍中的通報,艦隊近日的位在廣福建之間大夥兒仍在大明國境之內,這也會讓人有一種莫名的安心。
劉鳴在床上、是因身體翻滾被撞醒的。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突然看見周圍正在天旋地轉!掛在艙頂的一盞燈籠忽明忽暗,不斷搖晃閃爍,彷彿隨時會熄滅一般。
劉鳴嚇了一跳,趕緊從床上坐了起來,然後穿衣穿鞋。
就在這時,一個軍士掀開了房門,扶在門板上,用奇怪的姿勢向劉鳴抱拳。劉鳴問道:“發生了何事?”
軍士道:“船隊遇著了大風暴,所有船隻的帆已落下了,劉使君無須太過擔憂。”
劉鳴尋找周圍的借力處,道:“官去指揮樓看看。”
軍士勸道:“劉使君最好不要出門,那裡有一根柱子,咱們抓著等候便是了。”
劉鳴已經無法站穩,於是贊同軍士的法,以狼狽的姿勢爬到了木柱子旁邊。那軍士顯然不止一次出海的經驗,身影非常靈活,像個猴兒一般晃西攀,快速地到了掛燈籠的地,伸手掀開燈罩,裡面的燈火馬上被大風吹滅。
周圍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剛才那軍士的聲音傳來:“怕燈籠掉下來著火。”
劉鳴應了一聲,緊緊抱住身邊的柱子,無處可去。
船體的起伏顛簸來大了,劉鳴扶著柱子也幾乎無法站穩,只得坐到了地板上。忽然之間,他感覺到身體來輕,整個人都好像要飄出去一般,他急忙使勁拽住木柱。
接著整條船彷彿都發出了“嘩啦”的巨大噪音,周圍叮叮哐哐直響,雜七雜八的西好像在四面亂撞。
“轟”一聲巨響,劉鳴被震得七葷八素,他感覺到、船體似乎從空中摔到了地面上!在巨大的嘈雜中、他好似隱隱聽見了木頭斷裂的聲音。
一股恐懼感、這才後知後覺般地籠罩在劉鳴的心頭,仿若腳心生起了一道涼意。
“劉使君!劉使君……”軍士擔憂的聲音大聲喊道。
劉鳴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答道:“我在,兄弟你也沒事罷?”
黑暗之中,軍士發出長長唏噓的聲音。劉鳴這才感覺到,自己身上已經被海水濺溼,難怪剛才感覺到了涼意。
大浪並未停歇,過一陣子便要來一遍。風聲呼嘯,幾乎讓人無法呼吸,有時候同艙軍士的喊叫、劉鳴也聽不見了。
可怕的事讓人猝不及防,劉鳴意識到自己和整條船的人、都好像是上了刑場的死囚,只能等待命運的裁決。他甚麼也做不了,唯有抱著旁邊的木柱煎熬宛若一個溺水的人、死命抓著一根救命的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