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友貞忙問:“所為何事?”
王貴道:“皇爺正與幾個大臣商議大事,問起了安南、占城、真臘等地的糾葛,沒人能說得清楚。平素對外藩之事很精通的茹部堂,也沒說明白。咱家便在旁邊插了句話,興許兵部尚書裴侍郎所知甚詳。接著皇爺立刻下旨,叫咱家來傳裴侍郎進去。”
裴友貞低頭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官袍,又伸手扶了一下烏紗帽,說道:“王公公請。”
二人立刻出發。朝臣們從千步廊衙署去東暖閣,真的挺遠;倆人儘量走快,也走了很久。他們要先進承天門、端門、午門,然後要過奉天門旁邊的東角門,先後過三大殿旁邊的三道門,然後進乾清門……這才走上了斜廊,來到東暖閣外面。
王貴叫裴友貞隨他直接進門。倆人到了地方,繞過一幅隔扇,果然見好幾個大臣都在裡面。
裴友貞行叩拜之禮,便聽得朱高煦的聲音道:“裴友貞免禮。朕欲知占城國之事,有關暹羅(泰)、真臘(柬埔寨全境、寮國南部、越南南部)、占城(越南中南部)的關係,你知道些甚麼?”
“臣以為,要說清南邊諸國的關係,少不了安南國。”裴友貞從地上爬起來,說道。
朱高煦道:“甚好。”
裴友貞沉吟了片刻,抱拳道:“臣稟奏聖上。數百年以來,真臘國實際在東西兩面樹敵,同時與暹羅國、占城國有長期恩怨,相互攻伐。占城國亦是如此,與西面的真臘國、北面的安南國多次爭戰。而安南國則在不同時期,分別對付其北方的中原朝廷、以及南方的占城國。
大明立國之後,真臘主要面臨暹羅新起的大城王朝(又稱阿育他亞王朝)的進攻,對占城的攻勢已減。至永樂年間,因安南國被我朝攻滅,占城已向我朝稱臣;占城在收復安南國佔據的北方失地之後,便轉向西面攻打真臘。
當此之時,四國的關係是安南、占城之間平息了戰火,而真臘正面臨暹羅、占城的夾擊。”
朱高煦道:“裴侍郎說得清楚,簡單明瞭。”
裴友貞大受鼓舞,又道:“安南國與占城之間,在近數十年以來結怨太深。暫時的太平,不過是因我朝大軍介入;一旦形勢稍變,兩國必定很快又會爆|發戰爭。
蓋因自洪武初至今,兩國多次相互攻伐,死傷軍民不計其數,簡直是血海深仇。占城曾三度攻陷安南國的都城升龍,大肆洗劫屠戮。
安南國胡氏亂政時期,也曾攻破了占城都城毗闍耶(歸化),舉城洗劫,並強佔了峴港、會安在內的大片土地。待胡氏被大明官軍攻滅,占城又奪回了一切,並反佔了安南國的順化地區。”
朱高煦道:“永樂年間,我朝在安南國設交趾布政使司,安南國全境曾屬大明轄地。占城國既已稱臣,為何還要佔據順州、化州等地?”
裴友貞拜道:“聖上明鑑。那順化之地(峴港北)本有爭執,起初是占城國的土地。
到元朝時,元軍威脅安南國,安南國調整國策,在南面結盟、北面抗敵。於是安南國將一個陳氏公主、嫁給了占城國國王;彼時占城也懼怕元軍,遂以順化之地作為聘禮,兩國結盟。
但後來元軍放棄了遠征安南國的打算,外部威脅剛剛消失,兩國的舊怨立刻便因一件小事激化,再度發生戰爭。大致是安南公主沒有殉葬,被接回了升龍;占城國認為是對王室的侮|辱,遂發兵北伐。
順化之地,也幾經易手,而今誰也說不清楚應該是誰的土地。又因‘徵安南國之役’時期,占城國欲趁火打劫,幫助大明官軍夾擊胡氏甚是賣力,大明朝廷便未計較兩城一地之得失。”
“原來如此。”朱高煦點頭道,“你所言之事,可有失誤?”
裴友貞想了想,抱拳道:“臣遍閱大本堂、文淵閣庫樓之舊檔,並有司禮監卷宗所記,歸納而成。細處或有疏漏不詳之處,大致應無出入。”
朱高煦道:“你盡心國事,朕甚欣慰。然日本國之事更為緊迫,本月下旬大軍就要出海了。你把掌握的檔案目錄,移交給兵部尚書齊泰,先用心眼前之事罷。”
裴友貞拜道:“臣遵旨。”
他退回了官員隊伍裡,發現今日自己出了風頭之後、同僚們的反應似乎有點冷淡。連齊泰也只是投來了讚許的目光,並未當眾抬舉裴友貞幾句話。
裴友貞一時間心頭頗有感概,卻無從捕捉此時究竟是甚麼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