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道:“這等事以後再說罷,現在我還不能逃避。”
他沉吟片刻,眼睛越來越紅,忍不住說道:“既然老天用兩個女子來幫我,讓我死裡逃生,我已感覺到了上天的召喚。那便是席捲天下、顛|覆宇內,嚴懲那些滿腹謊言陰謀的惡毒小人,讓他們都在大炮和鐵蹄下顫慄發抖,悔悟所犯下的罪|行!沒有任何人能阻攔我復仇的決心。”
妙錦抬起頭用複雜的眼神看著他,她沉默不語,不再勸他一句。
朱高煦早就揣摩過,史上的漢王應該沒造反,漢王打完了天下、不過是等著強行被講述成一個愚蠢可笑滑稽的反賊;可如果漢王那麼滑稽,那些在戰場上、被一次次擊敗的建文大將,不是更蠢麼?
而今朱高煦打完安南國,剛回到京師,莫名其妙就掉進了一個大陷阱。他更堅定了自己的看法:漢王本身就是個巨大威|脅,反不反隨你,但肯定遲早被弄|死!
如果現在的朱高煦還是一個甚麼都沒有的賭徒,他應該會忍了,會漸漸適應並看得慣這一切。但是他好不容易變成了個親王,擁有那麼多東西,就這樣算了?
朱高煦轉頭道:“宮裡一定發生了甚麼事,太突然了。事前我一點風聲都沒察覺,要不是妙錦和王寅給我報信,我一進了文樓那地方,裡面肯定有陷阱。若是沒有馬皇后告訴我那個密道,咱們也不可能逃出去。只要我朱高煦不死,今後必定不會虧待了你們。”
王寅聽罷忙躬身謝恩。妙錦卻輕輕一笑,不知她是看不起一個親王給予她的東西,還是根本就不在乎。
妙錦猶自向前走了幾步,朱高煦追了上去。王貴一直在身後察言觀色,此時立刻做了個手勢止住另外兩人,他們便站在幾步之外等著。
妙錦低著頭小聲道:“那天在宮中時,形勢危急,漢王只說了三個字,怕後悔。我想再聽一遍,你說細緻一些。”
朱高煦沉吟片刻,便不緊不慢地敘述道:“彼時王寅告訴我宮中可能出事了,我頓時便察覺到,確實有些異樣,為甚麼金忠非得帶我走東華門?我也沒來得及多想,便欲先出皇宮,搞清楚狀況再說。但我往回走了沒多遠,見著譚清竟然帶著甲兵進宮來了!
我立刻明白,不僅文樓裡有陷阱,整個皇宮東南區域都是大坑!馬皇后說的那個密道,我以前沒在意,反正建文跑掉後也死了,但當時就有了大用。我便決定從奉先殿下面的密道逃走,徑直往北跑。
但是在路上我忽然想起,那小宦官說他是章炎的兒子、稱妙錦為大姐姐,平素必定與妙錦有往來。我在東宮奸|黨的眼皮底下逃掉,讓他們功敗垂成,事後妙錦能脫得了干係?”
朱高煦的臉色發青道,“做這種事,他們連親兄弟也要置之死地而後快,早已六親不認,妙錦若繼續留在宮中,恐怕很難活命。”
事情已經過去了,朱高煦想起來還能感到寒意。
妙錦看了他一眼,輕聲道:“追兵一路追來,你還跑到祈福觀耽擱一趟,就不怕被追上,也難活命?”
朱高煦那會兒真沒想太多,也沒時間權衡,只是觀察到那些甲兵的跑步速度,判斷去一趟祈福觀可能還來得及。
他想了想便道:“記得永樂元年,我本來可以帶妙錦一起去雲南的,只因這樣那樣的緣故、徘徊猶豫,最後放棄了。結果一次蹉跎,便是五年不能相見。這次如果我猶豫太多,恐怕就是永世不能相見了。錯過了時機,回頭再懊悔傷心怪罪自己,感嘆一句早知如此、如何如何,還有甚麼用?”
妙錦抬起頭,火熱的目光直視朱高煦的臉,她又慢慢低下頭去,許久都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她才柔聲道:“高煦,最讓女子動心的,可不是你的榮華富貴。”
朱高煦不知如何作答,因為他一時間也無法改變自己固有的想法,也沒心思去琢磨這些事。
妙錦的聲音有點異樣:“高煦後悔宮中的選擇麼?”
他便毫不猶豫地說道:“妙錦在我心裡,比父母還要重要(現在的父母親情沒甚麼代入感),當然值得冒那個險。”
妙錦聽罷卻怔怔地看著他,發了好一陣呆,失神地喃喃道:“你就不怕被人說大逆不道……”
天色漸漸黯淡了,山谷裡的一切景色都模糊起來,蟲子的鳴叫愈演愈烈。
那路旁的溪水,清澈而柔滑,還帶著炎炎夏日後的暖意,悄然卻毫不停息,順著如裙袂般的山谷地,緩緩地向下遊流淌。
妙錦的臉上還蒙著綢緞,眼眶卻是紅紅的,聲音裡隱隱有難堪的意味,她低聲道:“天黑了……”她頓了一下又道,“我們回屋去罷,此間主人應該在等著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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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今天一更,週一開始兩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