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道理針對的物件向來不分男女,再加上十天半個月好容易才出門一趟,逢上一處藏滿了美人兒的金屋,換了誰也耐不住寂寞。
方錦生也難逃倖免。
事實上,青樓裡的女子娼妓有別,多數還是賣藝不賣身的,尤其是在洛陽,天子腳下,官辦的青樓中就有晴芳樓這一號,出入之人多為風流才子或達官顯貴,但是不會出現女子——方錦生是個例外。
她學著以前在書上看來的那麼一點半點兒的經驗,把文辛一個人撇在酒樓裡,藉故溜了出來,找了家成衣店,換了身男裝,一把摺扇搖得像跳廣場舞的大媽,整個兒一副人模狗樣。
青樓是萬人流連的地方,裡頭的姑娘也識得百態眾生,所以男裝啥的,路人乍一看不會生疑,姑娘們掃一眼就心知肚明瞭,身材這種東西,男女怎能輕易混淆。
不過即使是這樣,生意來了沒人願意擋回去,打方錦生進門那一刻,該來的還是都來了。
方錦生樂在其中,美滋滋地把樓下的姑娘們看了個遍——幸然風流才子都跟紅顏知己去了雅間單獨探討哲學,才成全了女變態方錦生的一飽眼福。
方錦生在人多的場合相對拘謹,女孩兒們看著這白嫩嫩的姑娘有些侷促,出手倒挺大方,紛紛擠著端茶倒水喂點心,彈琴的彈琴,跳舞的跳舞。方錦生頭一回理解到男人為何都跑愛往這兒跑了——這溫柔鄉她一個女人都招架不住,實在叫人醉生夢死。
不過,這一醉倒好,等她幡然醒悟之時,已是日暮,待她火急火燎地回了中午吃飯的酒樓時,乖侄子已經沒影了。
文辛體貼懂事,自然不會撇下她先走,應該是在酒樓裡等久了,見她不回來,所以出去找她了。
方錦生倒不是很擔心他,畢竟文辛是在洛陽長大的,她比較擔心的是自己這個天生的路痴。
好在天色不算太晚,大街上還有人,她一路走一路問,總歸是問回去了。
前後走了約半個多時辰,方錦生頂著一頭雞窩似的亂髮,在王府門口撞見了劉朝朝。
劉朝朝一看方錦生那彷彿鑽過狗洞一般的打扮,臉都嚇白了,叫道:“主子,您這是怎麼了?”
方錦生累歸累,但總體還是心滿意足的,擺擺手道:“沒什麼,體驗一下生活。”
劉朝朝懶得再追問她究竟搞了什麼名堂,又道:“小世子呢?”
方錦生愜意的表情突然僵住,不可置信地看著劉朝朝。
“文辛還沒回來?”
聽了這話,劉朝朝的聲調都有些變了:“咱們明明約好在小攤那兒會合的,我去的時候你們卻不在了。我等了一下午,以為你們先回來了,便自己回了府……您不是和小世子在一塊兒嗎,他人呢?”
方錦生太陽穴一陣狂跳,她揉了揉眉心,一邊在心裡暗罵著沒有通訊裝置的古代社會,一邊也不知是在安慰劉朝朝還是安慰她自己:
“沒事,別急,這事兒是我疏忽了,我去找他。”
“你沒把自己弄丟就不錯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這麼不客氣的話劉朝朝也就敢在心裡想想,說出來是不實際的。
那麼說這話的,只能是暴脾氣三王爺了。
方錦生挪轉的腳步一滯,聽著文稜君緩緩走過來的聲音,心臟七上八下地一頓亂跳,半晌,僵直地轉過臉來——若是加個特效,應該可以聽聞她的脖子“嘎吱嘎吱”的聲響。
她不敢看文稜君的眼睛,不必說,肯定是一副要吃了她的表情。
“方錦生,本王真是低估你了,堂堂王妃,竟然敢跑去青樓廝混。”
文稜君說話的聲音不輕不重,卻帶著天生的威嚴,在場的劉朝朝和邱鈺甚至包括門口的下人,全都聽得清清楚楚。
方錦生的臉“騰”地一下燒了起來。
她的目光有那麼一瞬間企圖上揚到對方的臉上,可也僅僅是一瞬,她一旦掃到文稜君銳利而鋒芒畢露的眼神,就瞬間敗下陣來,連脫口而出的質問都變了味。
“你跟蹤我?”
文稜君的眼眸黑沉沉的,隱約映著方錦生低垂的眉眼:“這是洛陽城,藏著無數雙眼睛,你去哪兒我沒興趣,但是文辛跟你在一起,我不得不管。如今你自己跑回來卻把文辛弄丟了,我倒想聽聽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方錦生總覺得自己像是患了某種病,跟人吵架辯解時她總是找不出幾句完整的話來,說著說著還容易鼻酸流淚,尤其是面對的還是文稜君這樣的大魔頭。再加上她實在覺得委屈又不能理解:十五六歲的大小夥子,出個門還能丟了不成?
於是,對方這麼幾句話就成功地讓她的眼眶微微一紅——幸好天黑,暫時沒有被人察覺。
方錦生活了二十一年,卻從來沒覺得這麼窩囊過,語氣中免不了年少氣盛似的不悅:“他都那麼大個人了,出個門還不能自己回來麼?”
寒鐵出鞘般的目光迅速地在她的身上烙出一道印子,文稜君眉心有一個極輕極淺卻極讓人窒息的皺紋。
“這就是你推脫責任的說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