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岡稍稍停了一下,然後在眾人的注視下,繼續道,
“另外,據臣所知,如今江南也開始種棉織布了。”
原來如此,章惇恍然,這是為了排除競爭對手嗎?
不過章惇立刻又疑惑起來,說起周邊軍旅,關西的禁軍數量,可不是江南能夠相提並論。關西的軍力極盛時接近四十萬,佔去了全國兵力的三分之一,如今再怎麼削減,其中禁軍也不會少於十五萬,而江南諸路的禁軍,加起來也沒三萬人馬。
殺敵一千,自損五千,兌子也沒有這般兌的。
不過章惇轉念一想,又想到了緣由。
當西軍都開始穿戴棉布衣袍,一貫自視極高、看不起外路土包子的京營禁軍又如何甘願穿一身廉價的絲絹讓人笑?到時候鬧起來,朝廷為了安撫他們,必定要從江南和買——關西的棉布已經提供給了西軍,當然不可能再衝他們下手。
當京營禁軍這班赤佬都穿戴上了棉布軍袍,恐怕朝廷中的官員,也會要求朝廷將下發的絲絹換成棉布……
不……不是恐怕,應該是肯定。
章惇心中對自己說著,官員們的德行,作為西班之首的他最清楚不過。
京城中的大小官員,文武兩班和宗室、內侍加起來近萬,他們每年需要賜予的衣料,同樣是一筆大數目,而且他們對於衣料的要求更高。當他們開始請求朝廷賜予棉布衣料,朝廷將目光轉向西北的時候,韓岡就完全可以以關西百姓無力支撐而為之堅拒。
任誰都知道,西北窮而東南富,西北叫窮,人人肯信,而東南叫苦,得到的只會是譏笑。
章惇嘖嘖暗歎,韓岡這未雨綢繆的心思,可是盤算得夠深遠的。
韓岡也的確不過是未雨綢繆罷了。
一方面,以棉紡產業曰漸擴大的現狀,遲早會成為朝廷徵稅與和買的物件,既然是遲早的事,與其到時候與人喋喋於朝堂之上,還不如現在將整件事控制在自己手中。
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東南方向上的競爭者。
對於來自於東南的競爭,雍秦商會中的核心行會——棉行的成員們都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但他們的心理準備,依舊遠遠比不上即將面臨的威脅。
衣被天下四個字,從字面上就可以瞭解到成為棉花成為江南主要的經濟作物之後,將會對世人的穿戴產生什麼樣的影響,而且那還是單指松江一府,也就是如今的秀州【今上海、嘉興】北部區域的生產能力。
注1:宋代的軍裝分為春冬兩式,馬軍、步軍各自式樣不同,每年有時會下發成衣,更多時候就下發布料和絲綿裡料,著官兵依照體例自行裁剪製作。
據仁宗天聖七年大理寺裁定的諸軍衣裝供給標準的規定:
春衣:
馬軍七事:皂綢衫、白絹汗衫、白絹夾褲、紫羅頭巾、緋絹勒帛、白絹襯衣、麻鞋;
步軍七事:皂綢衫、白絹汗衫、白絹夾褲、紫羅頭巾、藍黃搭膊、白絹襯衣、麻鞋。
冬衣:
馬軍七事:皂綢綿披襖、黃絹綿襖子、白絹綿襪頭褲、白絹夾襪頭褲、紫羅頭巾、緋絹勒帛、麻鞋。
步軍六事:皂綢綿披襖、黃絹綿襖子、白絹綿襪頭褲、紫羅頭巾、藍內搭膊、麻鞋。
以上是‘不繫軍號’軍服,並不標示部隊番號。
另外還有‘系軍號’軍服,如捧曰、天武等軍的緋綢衫子,神衛、渤海等軍的紫綢衫子,龍衛、吐渾等軍的紫施衫子,而御前班直,更有錦襖子、褙子和皂羅珍珠頭巾作為‘系軍號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