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空濛悄然滋潤著大地,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
整座天都城便被無數燈火點亮。
成千上萬的燈籠火把從這座城市的每一條大街小巷裡匯龍過來,宛若一條條燦爛的星河流動,朝著天都觀進發。
這些人都是今日無緣進入觀內親眼觀看齋醮大典的普通教眾,他們早早起來爭先恐後地趕赴天都觀,巴望的是能在觀外搶到一個好位置,若是能夠聽一聽觀裡的鐘鼓罄音,已然滿心歡喜於願足矣。
待等來到天都觀外,所有早起的人這才沮喪地發現觀門前的大街上已經黑壓壓的人潮洶湧,有人竟是冒雨守夜等候在此。
朝廷的禁軍在街道外圍五步一崗十步一卡如臨大敵,不知明裡暗裡有多少雙眼睛監視著四周往來的行人。稍後,隆武皇帝將率文武百官由尚福門出,一路步行前來天都觀朝拜祈福。
裡三層外三層的禁軍哨卡之內,是層層疊疊的天道教弟子排成人牆維持秩序。
一進到鄰近天都觀的幾條大街上,沿路半人多高的功德箱隨處可見,信徒們毫不吝惜地將銀兩銅錢投進去,然後在功德簿上恭敬地寫下自己的姓名。
天都觀裡格外忙碌,數以千計的道士在為齋醮大典做著最後的準備。
唯獨奉天壇內外一片寂靜,在此值守的道士均都鴉雀無聲地保持全神戒備的狀態。
這裡從昨夜起已經劃為禁區,除非手持天海真人的諭令,否則任何人不得出入。
於是偌大的奉天壇顯得異常空曠冷清,只有昨夜緊急搭建的一座座雨篷在風裡簌簌輕響。
天丘巍然屹立在奉天壇的正中心,即使黑夜與細雨也遮掩不住它的流光溢彩。
在華麗肅穆的後殿裡,卿天照腳踩地上的玉石方磚來回踱步,猶如一頭面色猙獰的野獸,隨時可能爆發噬人。
海明月手腳被綁靠在天道教開山道祖的塑像底座前,香腮通紅怒視卿天照,嘴裡被塞了一團不知哪兒來的麻布,嗚嗚說不出話。
她昨日回返天都觀,本是想找爺爺和爹孃商量揭破卿天照的事。誰曾想這偽君子居然膽大包天先一步回到觀中蹲守,趁自己不備再次將她擒住。
此刻要在天都觀中找一處地方囚禁海明月顯然煞費周章,可卿天照對關內情形瞭如指掌,毫不猶豫地將海明月帶到了天丘。
從昨夜到今日天明,這裡恰好成為天都觀警戒唯一的盲點。
眼看著天快亮了,海明月卻始終不改初衷,她不肯指認姬澄澈,天河真人又不見人影,卿天照不由得又急又怒。
“明月,你為何還不明白?姬澄澈,他是姬天權用來對付本教的一條惡狼,若不將他除去,很快就會成為天道教的心腹大患,本教的滅頂大禍眼看就要不遠了!”
他耐著性子道:“我完全是為了維護本教的利益,雖然使了些手段,也算不上光明正大,卻是一番苦心天地可鑑。明月,你是海師叔的孫女兒,生死存亡關頭,難道就不能為了本教作出點兒犧牲麼?”
海明月經脈受制嘴裡塞著麻布不能動彈,但目光中的憤怒和鄙夷卻看得卿天照心頭髮涼。
卿天照牙關咬緊不禁動了殺機——這小賤人胳膊肘往外拐,只要她一死,整件事便死無對證,姬澄澈就算全身是嘴也說不清楚,到時候不必自己動手,海東青也會與他拼個你死我活。
然而真到下手的時候,卿天照又畏縮起來了。
海明月看到卿天照眼中的兇光時隱時現知他狗急跳牆,心中害怕不由拼命掙扎。
“別動!”卿天照探手死死按住海明月,低聲道:“別逼我殺你!”
話音方落,天丘前殿傳來微微一響,唬得卿天照魂飛魄散,低喝道:“什麼人?”
四周寂靜無人應答,卿天照做賊心虛疑神疑鬼地站直身,猛地感覺背後好像有人。
“誰!”卿天照倏然回身,雙掌護在胸前暗蓄掌力。
殤馗的身影陡然出現在他的眼前,雖然換了一身道袍,但此人永遠形似鬼魅。
“是你?”卿天照透了口氣,旋即又感詫異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殤馗沒有說話,驟然探身出指點中卿天照的胸口膻中穴。
卿天照防備不及,愕然道:“你……”身軀一軟,正昏倒在海明月的腳旁。
海明月不認識這個面孔陰森森的道士,更猜不出對方是敵是友。
殤馗的目光轉向天丘前殿與後殿之間的通道入口,漠然道:“來都來了,何不現身一見?”
話音落下,通道入口接連出現三道身影,正是姬澄澈、林隱和唐雪落。
他們三人利用隱形砂潛入天丘,本準備出其不意制服卿天照救下海明月,不料看到殤馗先一步對卿天照下手,還一口道破三人的行跡。
姬澄澈不曾見過殤馗,但這假道士無論相貌氣質都與鍾離魑極其相似,而陰冷狠厲之氣卻遠超前者,聯想昨日在下關見到的慘案,猜他十有**必是殤馗本人無疑。
唐雪落從容道:“適才可是閣下以紙丸傳訊,將我們引來奉天壇?”
殤馗木無表情道:“我原本找的是姬澄澈一人,不過你們三個一起來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