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都是大晴天,山上草木乾燥,這山火來得又快又急,很顯然是叛軍為了逃命,蓄意在林間縱火。山火一旦躥起,火勢蔓延,是很難被撲滅的。謝放見狀大吃一驚,來不及多說什麼,連忙安排人護衛,隨時準備撤離。
山火肆虐,映得夜空如同白晝。
天際漸漸浮現出一抹亮色。
灰白色的天空將大地映得深沉而低矮,滾滾的濃煙飄出了老遠,彷彿彌漫到了天際。
三生崖是一塊巨|大的岩石,周圍是光禿禿的,火燃不到這裡就已經熄滅,但是遠近的岩石、樹木,早已燒成了一片模糊的焦黑色。
這片天地彷彿遭遇劫難的荒土。只有僥倖存活的野草帶著顫抖的露珠和鳥兒撕心裂肺的鳴叫,彷彿煥發出了一抹生機。
新的一天到來了。
天亮的時候,下起了小雨,燃燒了兩個時辰的山火,還沒有徹底熄滅。
趙胤一襲飛魚服,披風飄蕩,靜靜坐在懸崖邊上,看著深不見底的山澗,一個人出神。
謝放立在他背後,撐著一把油紙傘,寸步不離。
從昨夜上山,趙胤就坐在這裡,一直沒有挪動地方。
天亮時分,謝放安排尋找的人已經想法子下到山澗尋人去了,還沒有訊息傳回。
謝放內心悲愴,同所有人的想法一樣,根本就對時雍能生還不抱希望。
轟——
轟隆隆的雷聲再一次炸響,大地震動。
謝放看看烏沉沉的天空,低聲道︰“爺,天兒又要下雨了。我們下去等吧。”
這句話,謝放已經說了不止一次。
趙胤沒有回答,只有懸崖上的風吹過時發出的沙沙聲。
謝放暗嘆一口氣,轉頭看一眼白執,小聲道︰“大黑腿受傷了,烏小姐準備帶她去尋個大夫,可是大黑愣是不肯走,就守在郡主離開的小院門口……”
話到此處,謝放的聲音戛然而止。
明明說的是大黑,怎麼描述出來卻彷彿是自家主子的樣子?
聽到大黑的訊息,趙胤臉上微有動容,側過頭來,“大黑在哪裡?”
謝放心絃稍稍一鬆,“還在玉堂庵。昨夜的火沒有波及到那裡,可是,之前炸毀的廂房已經倒塌了。白執方才去看了一眼,帶了些吃的過去,原是想把大黑帶過來的。可是大黑不肯走,也不肯吃東西,誰的話都不聽,誰接近它就咬誰,這可如何是好?”
趙胤臉色一變,眉頭蹙了起來。
大黑是一條有靈性的狗,阿拾不在,大黑是一定會去找她的。可是大黑沒有找她,而是守在原地,不吃不喝也不走,就像當初……它躲在雍人園的舊宅裡,餓得皮包骨頭也不肯離開的樣子。
趙胤遲疑片刻,望著漫出山澗的綠樹叢林,閉了閉眼楮,慢慢轉過身。
“我去找它。”
謝放看到他終於要挪步了,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連忙上前兩步扶住他的胳膊,叫了一聲白執。
朱九帶嫻衣去瞧傷了,眼前伺候的人是白執。
他站得比謝放更遠,腦袋垂得更低。
因為他是趙胤派到時雍身邊保護她的人,現在,他要看護的人不在了,他卻好好的活著,這便是嚴重的瀆職。實際上,從昨夜到今日,白執已經將當時的事情在腦子裡反復想了無數次。每一次都悔恨、自責。
他走近,與謝放一左一右將趙胤扶上肩輿,等侍從將趙胤抬起來,這才慢慢地跟在趙胤的身邊,開口認錯。
“爺,郡主失蹤,全是屬下的過失。”
沒有聽到趙胤的聲音,白執默默地走了片刻,又咬了咬牙,低低地道︰“都怪屬下太過自信。對郡主又太過放心,屬下總認為郡主聰慧,不若旁人……”
趙胤眯起眼楮,突然出聲,“停!”
肩輿停下,趙胤一言不發地看著前方,目光涼涼。
白執和謝放不明所以,對視一眼,在原地站立等待了片刻,就聽到一陣馬蹄聲,從玉堂庵的方向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