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
錢元瓘又默然半響,最後咬牙道:“然則王位承襲之事,卻需得到朝廷承諾,無論戰事勝負如何,都不能影響錢塘王位交替。 .”
這也是錢鏵的意思,若是連這個要求都沒有,未免就太沒有底線了。
到了翌日,李從璟派人到驛館來接錢元瓘與錢鏵。
說是較武,實際上是軍中大練,地點就在洛水河邊的侍衛親軍營地,李從璟帶著錢元瓘與錢鏵進營時,已是巳時時分,營中的各項準備都已完成,早先編練的一萬五千侍衛親軍,與後來招募的新勇三萬,多半都集結在這裡。
數萬將士,鐵甲森森,槍戈如林,在校場上整齊列陣,就是一片肅殺的海洋,哪怕是對兵事一無所知的人,站在軍陣面前也能感受到對方帶來的壓迫感,強大的力量總是讓人畏懼,而能摧毀一切的殺人機器則讓人膽寒。
錢元瓘是行家裡手,不至於心驚膽戰,不過唐軍甲冑、軍械之精良,還是讓他雙目凜然,尤其是排列在甲士前的一排排強弩,一眼望去,不見盡頭,粗略估計,不下五千之數,這還是不曾被甲士隨身攜帶的大弩,錢元瓘很清楚,當這些強弩一起發揮威力的時候,有怎樣的毀天滅地之能。
眼前就有這樣多的強弩,那麼加上江淮、楚地軍中的,大唐得有多少勁弩?
如果這些勁弩匯聚到一起,哪怕只是對著錢塘城一輪齊射,造成的殺傷都是無法估量的。
錢元瓘搖搖腦袋,將這個不靠譜的思緒拋諸腦後。
今日李從璟披掛齊整,鐵甲顯赫,橫刀懾人,高立點將臺,在陽光下渾如天神。
這是第一回見到李從璟著甲,想起對方的種種戰績,錢元瓘心頭微寒。
噌的一聲,李從璟一把拔出橫刀,下達軍中大練的命令,頓時鼓聲響起,數萬將士腳步齊動,惹得點將臺震顫不已,看著眼前的鐵甲海洋化為鐵甲洪流,迅速而又齊整的變陣、出營,錢元瓘對唐軍的訓練有素又有了更深的認識。
錢元瓘發現一個令人不敢相信的事實,唐軍將士,人人著甲。
甲冑可比刀槍值錢太多,謂之國之重器,製造起來也要麻煩不少,錢元瓘自知錢塘能調動五萬大軍,但絕對拿不出五萬甲士,軍中將士能有一半披甲就不錯,而且多為皮甲,鐵甲更是精貴之物——若要更多人著甲,非得掏出布甲、竹甲不可。
但是在唐軍這裡,鐵甲好似是滿大街上最不值錢的物什。
錢元瓘看得分明,唐軍之中,唯有斥候與輕騎才著皮甲。
“這數萬將士,大多是今歲新募之勇,方經訓練,未上戰陣。”李從璟為錢元瓘介紹軍隊成份,“今日較武,主要是戰陣演練,重頭戲在於軍陣對抗。”
聞言,錢元瓘心頭更是微顫,新卒都能著鐵甲?不是唯歷經戰事的精兵才能著鐵甲嗎?唐軍難道找到了甚麼曠世寶藏,挖出了百年前埋於地下的甲冑?
李從璟敏銳捕捉到了錢元瓘的眼神變化,知道他在想甚麼,笑道:“兵貴精不貴多,大唐向來奉行精兵之策,不求擁有百萬大軍,但求精甲五十萬!”
吹牛自然不妨往大了吹。
錢元瓘盡力讓笑容看起來自然,“本朝府兵最盛之時,將士軍備,怕也不過如此吧!”
“大處相差無幾,小處卻還有些不同。”李從璟沒有細說,“節使似對我軍甲冑有興趣,既是如此,不妨請節使看看我軍新配甲冑。”
“新甲冑?”錢元瓘立即打起精神。
李從璟讓人拿來一副仍在不斷改良的冷鍛甲,撐在木架上,為錢元瓘介紹道:“一副完整甲冑,共有甲片三千餘,分量是尋常鐵甲三分之二,防禦力卻提升三分之一,節使可試之。”
言罷,讓人拿來弓箭。
錢元瓘掩飾不住震驚的神色,先去就近觀察,而後掂其份量,最後以弓箭射之,臨了,有些呆愣。
李從璟卻沒有給錢元瓘反應的時間,也不會跟他明說冷鍛甲的裝備率,拉著對方走下點將臺,“較武已經開始,節使隨我來。”
策馬出了軍營,李從璟帶錢元瓘馳上一個土包,登上一座望樓,觀看在營外曠野上演練的大軍,此時正是軍陣對抗的時候,數萬甲士往來奔走,旗鼓鮮明,列陣變陣,行雲流水,而後兩相對抗,以實戰之態對攻,場面極是震撼,看得錢元瓘心神不寧。
“只是演練,何須如此用力,殿下便不怕有將士傷亡?”半響,錢元瓘憋出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