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月曆四十年夏,七月中旬。
靖王府。
一如平常的冷清,朱門緊閉,臺階光亮,只是今日多了一臺花轎停在門外。
一行人身著喜服,紅色綢帶束髮。
眼見著日光已經打到頭頂上了,嬤嬤來回踱步,目光也離不開那緊掩的朱漆大門,半晌才焦慮道:“轎子都停在王府門前大半天了,怎麼連個接親的人都沒有?”
轎子前一丫鬟抬眼看王府分明沒有半點迎接新娘子的動靜,語氣輕蔑道:“轎子裡的人不討喜唄!”
嬤嬤窺了一眼花轎,道:“小聲點,怎麼說也是西蒙國的公主,討不討喜不是你說了算。”
“李嬤嬤,花轎都停了一個多時辰了,不見王爺的人影也就罷了,連個下人也沒有,府門還閉著,不明擺著這人不討喜嘛!”
丫鬟扯開了嗓子大聲嚷嚷,這麼個炎炎夏日,還要人在王府門前站著,轎伕們也是滿頭大汗,痴痴地看著王府。
李嬤嬤擦了一把汗,道:“再等等,王爺會來的。”
卡扎伊娜來到徽月國也有一段時間了,見過了大王,見過太后,徽月王對這個公主也算是“厚愛”,賜名賜姓,給了她一個徽月國的名字——杜吟萱。
花轎裡,杜吟萱緊緊纂一方絲帕,上面繡的只是普普通通的萱草,壓制住自己想要衝出花轎的衝動。
只是花轎外,丫鬟的聲音已然入耳,杜吟萱一口氣憋在心裡,幽怨道:“宇文臨,就算西蒙是戰敗國,就算我只是一個籌碼,你也不該在今日這般羞辱我。”
花轎外,偶爾有些私語傳入杜吟萱耳中,也不知她們是有心還是無意,總讓她聽到難聽的話。
一個時辰後。
王府依舊沒有動靜,那丫鬟冷嗤一聲,正欲走樹下乘涼,忽見一行人正向著王府走來,為首一女子上身一件紫緞子圓襟錦衣,繡了繁密的花紋,衣襟上皆鑲真珠翠領,系一條粉霞錦綬藕絲緞裙,整個人恰如一枝笑迎春風的豔豔碧桃,十分嬌豔。迎春髻上一支金絲八寶攢珠釵閃耀奪目,另點綴珠翠無數,一團珠光寶氣。
那丫鬟當即驚慌,扯了一把旁邊的李嬤嬤,嬤嬤見了女子,也是一驚,連忙跪地迎接。
“老奴參見金凰郡主。”
“奴婢/奴才參見金凰郡主。”
金凰郡主張迎,張國舅的嫡女,及笄禮上,大王下詔封其為郡主。
張迎莞爾一笑,如花似玉,柔聲道:“都起來吧!”
跪在地上的下人應聲而起,張迎看花轎未動,王府大門緊閉,驚疑道:“咦,表哥還沒出來迎接新娘子嗎?”
李嬤嬤笑應:“還沒,王爺可能有事耽擱了。”
張迎笑得溫婉,不似嘲諷的語氣,反倒像惋惜,聽起來卻讓人心頭不舒服,“也對,一個戰敗國的女子,肯定比不得國事,表哥顧不來也是正常的,李嬤嬤,您讓吟萱姑娘改日再來吧。”
李嬤嬤的笑容霎時僵硬,奈何她得罪不起金凰郡主,只得回身對轎伕道:“今日吉時已過,回去吧!”
轎伕抬起了轎子,張迎臉上張揚著似有若無地笑容,然而,轎子裡的人說話了。
“慢著!”
一道清脆嘹亮的聲音從花轎裡傳來,杜吟萱撩開花轎簾子,自己鑽了出來,看得李嬤嬤臉色泛白,無奈道“哎喲,姑奶奶,你怎麼自己踢轎門了呢?”
張迎亦是驚著了,用手絹輕掩櫻嘴,生怕失了她的淑女模樣,說話的聲音卻還是帶著幾分嘲諷,“這是多怕我表哥不要你啊?沒見過哪個新娘子自己踢轎門的。”
杜吟萱聞言一笑而過,自己掀了紅蓋頭,往花轎前一站,盈盈笑道:“聽說徽月民間有句話叫做‘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如今本公主既然已經為靖王戴鳳冠,著霞帔,這轎門也踢了,那就生是靖王府的人,死是靖王府的鬼,郡主無權左右我的來去。”
“你……”
張迎欲還口,王府的大門卻是緩緩敞開了,一道渾厚純淨的聲音從王府門口傳來,“好個生是靖王府的人,死是靖王府的鬼。”
眾人望去,一行侍衛隨宇文臨到門口來,眾人立即嘩嘩地跪了一地,唯獨張迎面帶微笑,微微揖身,而杜吟萱面色僵硬,王府門口沒有人接新娘子,居然連王爺也沒穿喜服,杜吟萱低頭看著自己這一身喜慶的嫁衣,頓時覺得刺眼得很。
張迎見著宇文臨未換喜服,嘴角難掩一抹得意,喜上眉梢,笑盈盈道:“金凰見過表哥。”
眾人也立即道:“奴婢/奴才見過王爺!”
宇文臨居高臨下俯視眾人,音色又甚是慵懶,“起身”
眾人平身時,見宇文臨擒著一抹似有若無的淺笑看向僵硬的杜吟萱,道“王妃倒是有膽識,來人,請王妃進府。”
宇文臨說罷轉身進府,杜吟萱扯了扯臉皮,努力緩和臉色,抬腿跟了進去,眼前的情景讓她更是心灰意冷,貼著丹蔻的指甲掐進肉裡,已經一片一片泛白,她卻不覺得疼。
這一整個王府,辦的喪事吧!
丫鬟,奴才,清一色的白衣,就連宇文臨,也是一身錦緞白袍,杜吟萱闔目按耐住自己的情緒,等晚上百鬼蟄伏,她一定要讓宇文臨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