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潭府休整一天後,有三千多烏槍兵和周邊府城的幾千援軍抵達,潭府是湘州重鎮,駐兵五千,這些兵馬合計一起超過萬五。蠻族入侵湘州的人數已經打探清楚,只有一萬五千人,這一波經過攻城追擊等折損,估計還剩下萬餘人。
其他一萬五千人還和北周大軍打打停停,十幾萬追兵硬是拿這一萬五千人沒辦法。更為嚴峻的一個訊息是,蠻騎十萬大軍在幾天前進攻長城,狼煙沖天。
王涼琴判斷蠻騎人少不會在湘州府久留,湘州府那麼大,城中肯定還有不少抵抗力量,援兵只要出擊及時,蠻兵必望風而逃。加上湘州府是北周第一個被攻破的州城,朝廷必定大怒,各路援軍不敢拖延,蠻騎一旦陷入重圍必有死無生。她要潭府及援軍出兵解救湘州,而軍中將領卻推脫再三,說要等齊援軍再行動。
王涼琴沒有再勸,只帶著五千烏槍兵出發。結果不出所料,湘州府的城門敞開,蠻騎已退的一乾二淨,城內受屠殺的地不及三分之一。訊息傳回到潭州,公主起駕回王州帝都。
史可奇回到桂花坊,才幾天的功夫,桂花坊的街道充滿各種垃圾,有破爛的布袋,打爛的座椅,來歷不明的散發惡臭的物體,一副典型的末世景象。幸運的是,房屋除了門窗座椅損壞,杯具茶具餐具碎一地之外,居然沒有大的損失。他去了巷尾,走到最裡面的一間屋,門緊閉著,敲了敲門,無人回應。
不知為什麼,他第一個想看的是隻見過一面的柳婆婆,共同生活在桂花坊,或許有過照面,但之前肯定沒有印象。
“柳婆婆,你還好嗎?”史可奇問道。依然無人應答,只有巷子的風嗚嗚吹著,像吹響了海螺,大門上那喜字紅紙被撕爛。
史可奇翻過巷尾的牆去了後院,後門也關著,左邊窗戶破了個大洞。
“柳婆婆,在家嗎?”無聲無息,大地安靜,房屋安靜。
史可奇從窗戶破洞鑽進去,光線昏暗,屋子是三室一廳的結構。廚房沒人,雜物房也沒人,他推開臥室的門,每推開一扇門前都喊一聲柳婆婆。
聲音戛然而止,臥室裡一雙腳懸空微微蕩著,靠牆的桌上有個手爐堆滿沉香,甜香瀰漫在空氣中,經久不散。
柳婆婆頭上插著一朵大紅花,雙腳僵直微微蕩著,懷裡塞著一雙布鞋,一隻垂下的手緊抓一張紅紙,紙上的喜字那麼明豔。
臥室擺著一張很大的床,佔了房間半多的空間。大床上堆放一大堆布鞋,又佔掉床的大半地方。
這鞋是成年男子的尺碼,黑色的,白色的,青色的,滿滿當當。每雙鞋上面用紅線繡著個人,依稀像個男子。四邊角落放著幾個紅漆剝落的木箱子,每個箱子上面都貼有嶄新的喜字,箱子的上邊都放著一雙布鞋。
筆走龍蛇不敢停,怕字字成劍,只記那與史書無關的明豔……深深天簾,淺淺人間,滿江都是青煙……如果走了,浩哥回來找不到我怎麼辦……似乎有人在耳邊輕念著這些話。
史可奇的腦海浮現一幕場景,幾十年前,一個長相普通的少婦站在湘江邊上,看著丈夫下水身亡的江面,喃喃念道:浩哥哥,你怎麼遊了那麼久還不回家,你最喜歡穿的布鞋我已做了十雙……你怎麼不應我……放心吧,不管過多少年,你的柳妹妹會等你回來。
史可奇將柳婆婆放下來,屍體早已僵硬。他找來鋤頭在屋內挖坑,挖著挖著,一行眼淚突然不受控制的流下來。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流了眼淚,大約是屋外嗚咽的風經過吧。
將最後一雙鞋放在柳婆婆身上,布鞋早蓋滿她全身,史可奇小小翼翼地填土,滿懷虔誠。
那句“我彈著西風,等了一年又一年”的話依稀響起,在風中飄遠漸漸止息,最後連一個尾音都消失不見,如同這世界每天消失的許多聲音一樣。
……
湘雅閣同樣遭受到一些破壞,經過半個月快速更換和整理,開始營業。蠻族的兵早退的無影無蹤,烏槍兵幾天前已回家,各路來援的府軍累計五萬,加上收攏擊潰的雲夢軍,湘州府有近七萬軍隊。
城牆沒有破損,那晚蠻族是架起雲梯攀爬上來,並無大型攻城武器來破壞城牆。
而對於這七萬軍隊能不能守住城牆,經歷過一夜破城的人委實不敢抱太大希望。桂花坊的人倒不管那麼多,陸續歸來,只有少數人依然滯留在郊區親戚家。
史可奇依然在湘雅閣做雜工,不會炒菜當不了大廚,不會切菜做不了廚工,會法術燒火好用,練過武拉風箱不吃力,雜工需要的條件他都符合,他不做誰做。
牛掌櫃不是桂花坊的人,沒有見過史可奇大發神威退蠻兵,對坊正特意過來交待關照他的話有點不以為然,但有些話說了不會等同白說,多少有些效果。
牛掌櫃有那麼一兩次罵人的話即將衝出口來,也硬生生的憋下喉嚨,弄的一陣咳嗽不止,那小子看到這一幕,一邊洗菜,一邊笑出豬聲。
這廝就是欠收拾討打,牛掌櫃心想,但這話可不敢說出,管他會否武功法術,生意人講和氣禮貌,才不打打殺殺粗魯的不像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