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維七月,正是汀州最為溼熱的時候。
李明沉重的揹著書箱,用袖子抹了一把下巴上汗水,抬起頭來,縱然是晴空萬里,天地間也總像是蒙著一片霧氣,叫人十分不痛快。疏水大街上店鋪幌子有氣無力地晃動著,但這種天氣下哪有夥計願意站在街上招攬客人。
站在一家打著“碎玉小點”的鋪子前停住腳步,忍不住嚥了咽口水,即便是隔著密密的竹簾,李明也能感受到這家聞名整個禹國的冷飲鋪子裡傳來的陣陣涼爽。這令他不由得想到上個月書院裡那些家境優渥的權貴子弟們的宴會上,那氤氳冰氣籠罩下的炫人耳目的各式點心冷飲,只可惜他一樣也叫不出名字。
笑著搖了搖頭,如今的自己怎能如此小氣?李明繼續沿著疏水大街往西行去。
“噠噠噠噠噠噠噠……”
就在這時,幾聲鞭響伴著陣陣馬蹄,竟然有一隊騎兵從街口打馬呼嘯而過,這一隊三十四騎,在這天氣下竟也是全副的鎖甲藍盔,人人還都披著一件頗為厚重的灰藍色大氅,讓人一看就覺得炎熱。
只是那大氅背後繡的潛龍圖案分明代表著大禹定野軍的威嚴,所以大街上也沒有一人多看他們幾眼。
“城中的定野軍軍紀嚴明從不擾民,怎麼這隊人橫衝直撞的?”李明躲到一邊讓路,有些疑惑,不過轉眼也就釋然,“這天氣還戎裝出門,保不齊有什麼重要任務,我還是趕緊去見先生要緊。”
出了汀州城門踏上那條小路,路上像他一樣負笈而行的少年反而漸漸多了起來,有遇到相熟的,便三三兩兩並肩而行,或低或高的攀談聲也斷續傳到李明的耳朵裡:
“你們知道嗎,我們學院上次的承天典禮,那可真是在露了大臉了。”
“這事誰不知道,那個叫李明的學長,在典禮上可是出盡了風頭,連巡撫大人都刮目相看呢。”
“我可聽說……”前面為首的那個學子突然壓低了聲音,不知道對同伴說了句什麼,接著便是響起一陣驚呼。
“承天五成!那豈不是天選!”
“我的個乖乖,按大禹律,這種怪胎一旦成年會被朝廷直接封為天選吧!”
“……”
微風中,斷斷續續的話語不斷想起,不時能聽到兩句什麼“幻宇眷顧”“水神庇佑”“一步登天”之類的話語。
李明聽著,忍不住挺起胸膛,胸中似有陣陣清風,快意非常。
幻宇大陸上,雖說人人皆可承天之力,但是那芸芸眾生中的絕大多數都不過承天一成以下,只看大禹國人口過萬萬,但能承天五成的天選也不過寥寥數千。這也就是說,十四歲的李明一朝承天,便已經凌駕於這個國家萬萬人之上。
與生俱來人中首!這樣的優越感讓還是少年心性的李明如何不飄飄然起來。
但不一會後,人群中又傳來另一個話題的議論聲:
“你們聽說沒有,我們書院新近來了一位先生,那可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呢。”
“你如此一提,我想起來了,聽說也是上個月的事,他來學院的時候,院長降階相迎,對他畢恭畢敬呢。”
“莫要胡說,院長大人可是州城裡唯一的天授,便是見了一省巡撫也是平禮相交,要是那位先生如此尊貴,那豈不是……”這學子說道一半又壓低了聲音,敬畏的指了指天空。
幻宇大陸人人皆可承天之力,承天五成為天選,六成為天授,七成為天奉,八成為天啟,九成以上便是隻存於傳說中的神明。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位新先生似乎從來不授課,一個多月來連面都很少露。”短暫的沉默後,議論又起。
“可不是說,要我猜啊,這定是某位國都的貴人,在國都得罪了什麼人,才來咱們汀州避難……”
李明聽著學子們談論著這些半是空穴來風半是道聽途說的八卦,有些無奈又有些自豪地搖頭笑了笑,不自覺加快腳步,與人群拉開距離。
小路到了盡頭,學子們如潮水匯聚,接納潮水之所,便是疏水書院。
書院依疏水而建,四進的院子不大不小,密植花木,樓閣錯落,景緻頗為典雅,靜人心神,確實是讀書的好地方。而當今禹國皇帝陛下首重文教,書院一應設施當地府衙自然是不敢輕忽,就連禹國國之重器,那傳聞中能調控風雨氣候的風雨塔,也是由資江府親自調來了一座。
故而一進書院,頓時一陣清涼撲面而來,宛如自蒸籠中一步就走進了寒潭之畔,李明不得不再次感嘆內外變化,頗為憧憬地看向後山小丘上那一座吞吐運氣的精巧小塔,而後精神一震,向著書院的藏書樓走去。
“學長好!”
沿著水清石鋪就的小路走過,途中不斷有書院學子主動問好,李明明白書院裡的學生多半有些背景,倒是不好自矜,也一一回禮道好。
想想過去這些平日裡眼高於頂的權門貴子,在上個月的承天典禮之前,可是半點也不把他放在眼裡,如今看著他們紛紛主動想自己釋出善意,李明不免感慨世事無常。
疏水書院園林曲折,路卻不算太遠,很快李明就來到藏書樓,但他卻一轉身,繞過了藏書樓。
原來這藏書樓後面,還有一件小小的茅屋,只是恰好被三層高數間寬的藏書樓擋住,一般人不注意倒是很難看到。
藏書樓高大的陰影裡,小屋房門虛掩,這位未來勢必會成為朝堂新貴的少年臉上露出了罕見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