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儀之見了好笑,說道:“行!你小子行,這腳力,比得上戲裡的孫行者了。好了,你先下去休息去吧。”
王老五退下去之後,又過了一盞茶功夫,趙撫義才緊趕慢趕趕到縣衙之內,見自己這個外甥正獨自一人站在院中,似乎是在等待自己,連忙快步走了上去,深深作了個揖,說道:“大人,我,我來了。”
“哦,原來是舅舅到了。”秋儀之語氣甚是冷淡,“既然來了,還請到屋內說話。”
說罷,秋儀之也不去理睬趙撫義,一轉身便從容踱入書房之中,在几案後頭坐下,隨手拿了本書在手裡,也不為讀,只是為了故意做出一副高傲的神態。
趙撫義亦步亦趨,跟著進了書房,見角落裡頭擺了個秀墩,卻不敢擅自坐下,只好垂手侍立一旁。
秋儀之卻彷彿看書入了迷,過了好一會兒才在不經意間一抬頭,看見了站得像個提線木偶似的趙撫義,裝作似乎吃了一驚的樣子:“咦?舅舅,你怎麼還站著呢?你是我的長輩,你若站著,哪有我坐的地方?還不搬把椅子坐下?”
趙撫義這才答應一聲,將角落裡頭那個墩子搬近了些,戰戰兢兢坐下,卻又不知能說什麼話。
過了半晌,趙撫義終於再也沉不住氣了,試探著問道:“儀之啊,你方才派人來叫我,不知找我過來是什麼事?”
秋儀之眼睛一抬,瞥了趙撫義一眼,又將目光放回書本之上,漫不經心地說道:“也沒什麼事,就是想問問你,這幾天在山陰縣城裡頭住得還好不好?”
“大清早的急吼吼把我叫來,就是為了問這句話?”趙撫義暗揣,卻不敢明問,只好回答道,“一切都好,一切都好。”
秋儀之依舊沒有用正眼去看趙撫義,又復冷冷地說道:“舅舅,你這就是在說假話了。你家老小這麼多人,就擠在一個小院子裡頭,吃的、用的怕也都比不上從前,這‘一切都好’幾個字,又從何談起呢?”
趙撫義聽了秋儀之這話,心裡更加糊塗:順著他說吧,就等於承認自己心懷不滿;逆著說吧,又怕觸到逆鱗——自己同這外甥相處得少了,不知道他脾性如何,若真像尋常紈絝子弟那樣喜怒無常,自己落在他手裡,怕是再無好日子過了。
卻聽秋儀之又說道:“我的心思,舅舅還不知道麼?我要聽的不是壞話,也不是好話,就是一句真話而已,難道舅舅連句發自肺腑的真話,都不會說了嗎?”
這幾句話單獨提出來,意思都極簡明扼要的,偏偏放在一起又是一道難題——既不要聽壞話、也不要聽好話,那怎樣又算是真話呢?可這條“要聽真話”的要求,卻偏偏沒有半點法子可以辯駁,否則今日的對話,又有什麼意義呢?
於是趙撫義思前想後只能重複一個“會、會……”的字,便再也說不出第二個字來。
秋儀之卻並不在意這點,緊接著說道:“既然這樣,那我有句話要問舅舅,舅舅可要如實告訴我哦。”
趙撫義方才話已出口,現再更無迴旋餘地,只好答應著:“那是自然,儀之有什麼話,那就請問吧。”
“也不是什麼難題,就問一句……”秋儀之忽然抬起頭來,雙目直視這趙撫義的眼睛,“問一句:舅舅恨不恨我?”
秋儀之之前幾個問題,已經讓趙撫義無從解答,然而這個問題的難度卻比上面幾個加起來還大。趙撫義是個沒有城府的人,聽了頓時緊張得抓耳撓腮,卻就是想不出應當如何作答。
卻聽秋儀之又說道:“我方才已同舅舅說了,要聽實話。若是舅舅還要誆騙我,那我們今後就再無相見之日了。”
趙撫義何嘗不想就此一走了之,再也不見秋儀之這個外甥的面,不說別的,若是今後再受他這一連串刁鑽問題的折磨,恐怕趙撫義壽命都要折損不少呢!
然而眼下趙撫義,還有他一家良賤,全都被秋儀之捏得死死的,若是一個不慎得罪了秋儀之,立時就是滅頂之災!
於是趙撫義思前想後,想了半天,幾乎要將自己腦殼想炸了,這才說道:“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