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鍾離匡的那邊受阻之後,林叔寒還未放棄,忽然心生一計,轉而去找隨皇帝南下的河洛王鄭華。
鄭華向來韜光養晦、不問政務,到江南之後當然不會參與軍事政務,而是找了一群所謂江南才子天天遊山玩水,也算是逍遙快活。因此他聽說是“半松先生”林叔寒登門拜訪,立即來了興致,竟以皇帝親弟弟的身份,親自出來迎接。
待將林叔寒迎入書房之後,便斥退左右,開口就要談論詩文書畫。
林叔寒卻沒有半點同河洛王鄭華談風弄月的雅興,將秋儀之的事情同鄭華說了之後,便請鄭華出面,將秋儀之保奏出來。
鄭華是個明白人,知道以秋儀之本身的身份功勞,尋常過失皇帝是不會輕易懲處的,今時今日被皇帝關入囚牢,必然是犯了通天大罪。
原本以鄭華的稟性,他是不願意參合這種捅破了天的大事的,無奈林叔寒營救秋儀之的心情堅固,答應若是鄭華幫忙,便替鄭華手抄一部《論語》並篆刻一方印章。
這兩樣東西,在鄭華眼中,可是無價之寶,左右權衡之下,乾脆讓手下取出上號湖筆、端硯、徽墨、宣紙,讓林叔寒就在此處抄寫,自己立即就到皇帝那邊保奏秋儀之。
然而皇帝餘怒未消,鄭華冒冒失失跑過去,除了結結實實噴了個硬釘子之外,只取回皇帝一句訓斥“你只在江南賞景吟詩便可,這等事情不是你可以摻和的”,便灰溜溜退回了自己的住處。
此時林叔寒只將論語從《學而·第一》抄到《雍也·第六》,見鄭華回來時候滿臉的陰鬱而不帶半分喜色,知道這事情沒有辦成,只得留下這半部《論語》在鄭華這裡,便告辭回去了。
這兩個人的面子都不好使了,那就連足智多謀的林叔寒都不知如何才能將秋儀之營救出來。思前想後,除了親筆寫了一封信送到在京城洛陽監國的鄭淼那邊,讓這位同秋儀之關機極好的三皇子說話作保之外,便只能枯坐書齋,任憑局勢發展而已。
正在外邊的林叔寒正上下奔走,尋求營救秋儀之的辦法之時,秋儀之本人倒是心靜如水。
原本秋儀之的身份擺在這裡,即便犯了罪過也不會被投入大牢,而是會由刑部有司官員,挑選一處僻靜民宅或是佛寺軟禁起來也就是了。然而此次是皇帝親口下旨,刑部官員不敢自作主張,只能按照皇帝的聖旨,在將秋儀之關閉在江南道府衙門的牢獄之內。
即便如此,有了宰相鍾離匡的親口叮囑,又有在尉遲良鴻在刑部的親自照顧,秋儀之在牢房之中沒有吃半點苦頭——進門的三十六計殺威棒自然是免了,牢頭縱是渾身是膽也不敢刁難折磨,飲食起居也十分受用,就連他居住的單人牢房都由專人一天打掃兩次。
比起在外面勾心鬥角、如履薄冰,秋儀之身在這密不透風的牢房之中,心裡反而踏實了許多,只是面對四道青磚砌成的結實牆壁,實在是無聊得緊,他便開了張書單,請牢頭去外頭採購。
秋儀之自從居間於大商人周慈景和老船主李直後,便兩面抽頭,每個月進項都在一萬兩銀子以上,皇帝雖將他囚禁起來,卻沒下旨搜檢抄家,著實富得流油。事到如今,林叔寒作為秋儀之的謀士,花起這筆錢來極為大方,又有尉遲良鴻的面子在,上上下下、裡裡外外的牢頭、獄卒都被他打點遍了,採買幾本書的事情,當然也就沒有什麼為難的。說句難聽的,就是秋儀之想見秦淮河畔哪座青樓裡的花魁,牢頭一樣能想辦法給他送進來。
就這樣,秋儀之在牢房裡頭渾渾噩噩住了下來,照例每天睡到自然醒,飽餐一頓之後,便在牢房之內打一套尉遲良鴻傳授的拳法,略讀讀書,用過午餐之後飽飽地睡上一覺,醒來又是讀書、吃飯、睡覺,這樣一來比起進牢之時反而肥胖了不少。
就這樣,秋儀之在牢內被關了大半個月,轉眼已到了仲春初夏時節。
江南天氣炎熱,這個時間氣候已是十分悶熱,在密不透風的牢房之內就更是酷熱難捱。
這囹圄之內也沒有什麼斯文人,秋儀之索性脫去了衣衫褲子,光著膀子,只穿著一條寬鬆松的褲衩,將床上的被褥堆到床鋪一角,翹著二郎腿自顧自捧著一本書在讀。
他正讀得入神,忽聽有人在牢房門外訓斥道:“儀之,你這樣儀態,成何體統?”
秋儀之被這話斥得一愣,慌忙翻滾下床,彎腰撿起隨手扔在地上的衣袍七手八腳地披掛起來,這才朝門口拱了拱手道:“師傅教訓的是。”
原來竟是貴為當朝宰相的鐘離匡探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