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花姑娘聽銅眼羅漢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將這一整段話講完,正待再勸,卻見銅眼羅漢一紅一白兩隻眼睛睜得極大,彷彿眼珠都要從眼眶之中迸出來了,知道他已是拿定主意不肯放人了。
卻聽石偉說道:“你是傻的嗎?你同尉遲良鴻有仇,想要化解,就將他的義兄弟放了;若是不想化解,就要自己勤練武藝,找尉遲良鴻本人報仇。你現在若殺了他的兄弟,有仇的還是有仇,他過來殺你,你依舊殺不過他,豈不是多此一舉?”
石偉這幾句話說得甚合邏輯,不單大字不識一個的銅眼羅漢聽了無話可說,就連秋儀之頗以為然,暗自佩服這個“拉皮 條的”平日裡頭不聲不響,卻果然是個會做事、會說話之人。
饒是如此,銅眼羅漢且始終不肯就這麼輕易將仇敵放了,依舊提著秋儀之,卻放也不好、走也不好,就這麼好似木頭人一般,站在淌滿而來鮮血的園外樓上。
還是銀花姑娘走了上來,又在銅眼羅漢耳邊耳語了幾句。
忽聽銅眼羅漢驚道:“此事當真?”情急之下四個字說得極為流暢。
秋儀之面朝地板,看不清銅眼羅漢的表情,卻能聽見他長呼一口氣,說道:“既……既然如此,這……這……這筆賬就先……先記下了,等哪天尉……尉遲良鴻翻……翻……翻了船,或者死在老……老子手上,老……老子再來收拾這……這……這小子!”
說話銅眼羅漢一抬手,便將秋儀之狠狠往前一扔,彷彿發洩怒氣一般。
秋儀之被他這麼一擲,正好撞在那幅極厚重解釋的木屏風上,瞬間五臟六腑好似翻了個似的難受,一時吃不住痛,眼睛一黑,暈厥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秋儀之才漸漸甦醒過來,抬頭見原本熱鬧異常的園外樓安靜得如同一樁鬼樓一般,不僅樓中賓客早已不見蹤影,就連銅眼羅漢、金花姑娘、銀花姑娘三個江湖豪客也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秋儀之忍著背上、腿上、手臂上鑽心的疼痛,勉力站起身來,一摸腰際只剩下一個空的刀鞘,這才記起之前自己手中寶刀曾被銅眼羅漢踢飛出去。
這把西域寶刀,可是一樣有銀子也買不到的寶物,又幾次救過秋儀之的命——現在卻不見了——急得秋儀之遍地尋找。然而園外樓的地面上除了摔爛了的桌椅板凳和官兵的死屍和斷肢之外,就是一攤一攤發黑的血跡,卻怎麼也尋不到他那口寶刀的蹤跡。
秋儀之不肯放棄,正要繼續尋找,卻聽身後傳來聲音:“義殿下是要找你那把佩刀嗎?”
這話說得聲音並不十分響亮,卻嚇了秋儀之一跳。
嚇得他趕緊扭頭,卻見說話之人乃是江南道節度使劉慶縮在角落的座椅之上對自己說話,這才稍覺心安,問道:“劉慶,銅眼羅漢幾個怎麼沒把你也擄了去?”
劉慶搖搖頭,說道:“這個末將也不知道……”
秋儀之又問:“那石偉呢?被他們帶到哪裡去了?”
劉慶又搖搖頭:“不知道,他們一同往樓下去,末將也不敢跟著……”
“那我那口刀也被他們帶走了咯?”秋儀之再問一句。
這回劉慶沒再回答“不知道”,而是肯定地點點頭:“被那個口吃結巴的漢子帶走了……”
秋儀之看著劉慶一臉窩囊的樣子,正要發火,卻忽然想到他在這江南道節度使的位子上也坐不久遠了,火氣頓時消散,便又問道:“江湖豪客鬧市殺人,又擄走欽差大臣,這事堪稱天下第一大案。你是江南軍事主官,金陵治安也在你的職責範圍之內,不知你有什麼對策麼?”
劉慶聽了秋儀之的話,彷彿被驚雷劈到一般,也像剛才的銅眼羅漢一般,口吃著重複了無數個“這”字,卻再也說不出另一個字來。
秋儀之當然知道他沒有什麼對策,便又說道:“你可想清楚了。這件事情出在你的轄區之內,又在你本人的面前發生。以鍾離宰相的嚴剛無私,以當今聖上的英明果決,你是什麼下場,心裡應該知道吧?”
殺頭!腰斬!凌遲!
這幾個詞彙立時映現在劉慶的腦海之中,總之逃不出一個“死”字,這讓劉慶嚇得臉孔都有些脫色,忙道:“義殿下可要在皇上、在丞相面前替我求求情,可要救我一命啊!”
秋儀之搖了搖頭,說道:“這事太大,即便皇上和鍾離師傅承了我的情,將你的凌遲之罪,改為斬決,又能有多少分別?你要活命,聽我的法子,或許還能保住一條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