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承良見秋儀之在眾官軍的押解之下走上堂來,心中自然高興,似乎這幾日受的窩囊氣都一掃而空,冷笑著說道:“秋大人,看你平日裡一副飛揚跋扈、小人得志的模樣,沒想到居然也有淪為階下囚的時候!”
秋儀之卻似乎滿不在乎,“嘿嘿”一笑道:“殷大人調動江南道軍兵上萬來請,下官就是再不識禮數,也應過來參見了。只是我手下十八九個人起居飲食尚未安頓好,因此才來得遲了,還請刺史大人恕罪。”
這話明擺了是譏諷殷承良倚強凌弱,以幾十倍、上百倍的兵力,廢了好大功夫才將秋儀之制服,實在稱不上什麼能說得出口的戰績。
殷承良興師動眾攻打山陰縣城,居然被這小小知縣硬撐了有三四天時間,本來就在江南同僚面前有些說不過去,現在居然被秋儀之當頭就是一通嘲弄,讓十分看重官體肅穆的殷承良惱羞成怒起來。
只見他高高提起桌子上的驚堂木,使勁一拍,罵道:“秋儀之,你大禍臨頭還不知悔改!”說著,他又將驚堂木一拍,說道,“你見到本官,還不給我跪下!”
秋儀之卻還是一副混不吝的樣子,笑道:“刺史大人可不要動氣,我山陰縣窮得很,這塊驚堂木是新做的,敲壞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換塊新的。另外,下官腿上有傷,不能下拜,這事情刺史大人是早就知道了的,大人賢侄怎麼就忘了呢?”
殷承良經他這樣一提醒,還真想起秋儀之手中握了“見官不拜”的親筆聖旨,確實不能勉強他跪下,否則便是欺君抗旨的大罪。
可殷承良又見堂上在坐的文武官員無不注目於他,似乎今日不能讓秋儀之低頭服軟,便是自己的無能一般。於是他咬咬牙,發發狠,說道:“像你這樣的頑劣之徒,事到如今還敢同我狡辯!來人吶,給我把他按倒在地!”
大堂之下聽候差遣的都是殷承良自家豢養的親兵護衛,聽到主子這樣招呼,二話不說便氣昂昂走上堂來,扭住秋儀之的手臂、按住他的脖子,就要往地上強按。
秋儀之怎會服氣,腰雖已被壓彎了,脖子卻倔強地揚起,目光直視殷承良說道:“殷大人,我是有聖上旨意在身的,你可不要犯下大錯!”
殷承良早已豁了出去,冷笑道:“像你這樣胡作非為,還指望聖上保你麼?我這就要上奏天聽,以自己官身性命彈劾你這個無法無天的小賊!”他見自己手下親兵始終沒法壓服秋儀之,便又復急道,“你們這些人都是吃乾飯的嗎?這樣一個鵪鶉似的小賊,也壓不住麼?”
那幾個親兵護衛聽到殷承良這樣痛斥,連忙加大了力氣壓住秋儀之。其中還有兩個刁鑽的,伸腿就往秋儀之膝蓋內側猛踹。
秋儀之吃不得疼,雙膝頓時一軟,然而他卻不願就此屈服,重心向後一仰,順勢坐在地上,始終沒有跪下。然而頭卻被深深按在地上,好似一隻煮熟了的河蝦一般,佝僂著身子聽憑他人宰割。
他秋儀之自從十幾年前被當時的幽燕王、現在的皇帝認為螟蛉之子之後,何曾受過如此屈辱?就算是被老將白文波囚禁起來,也是以禮相待,沒有這樣作踐的。
想到這裡,秋儀之眼中的淚水再也止不住,“嘩啦啦”好似小溪一般流淌下來。
殷承良見秋儀之雖沒跪下,卻畢竟已低頭,終於露出笑容,擺個高姿態說道:“秋大人,你不要覺得委屈,這也是你罪有應得。想想你赴任以來的所作所為,難道不該受罰嗎?”
秋儀之口舌之上是從來不饒人的,聽殷承良這樣質問自己,當然要反駁幾句,然而他剛想努力抬起頭來,便又被殷承良幾個窮兇極惡的親兵壓住。
殷承良見狀,愈發得意起來,索性起身慢慢踱到秋儀之身旁,剛要開口耳提面命地教訓幾句,卻見躺下一個士兵跌跌撞撞地奔上前來,高呼道:“啟……啟稟大人,探子來報說有一隊騎兵正往城內突進,甚是厲害,我等抵擋不住。還請大人定奪。”
殷承良聽了頓時一驚,沉思片刻,卻依舊不願相信探報,反嗔道:“笑話!我江南節度軍皆雲集於此,哪裡來的騎兵?莫不是哪位將軍御下不嚴,私自縱馬賓士。你下去查查清楚再來回報!不要事事一驚一乍的。”
誰知那傳令士兵還未下去再探,又有一個兵士連滾帶爬跑進堂來,神色慌張道:“啟稟大人,敵軍騎兵已突破城牆,眼看就要殺到縣衙裡頭來了!”
殷承良聽了更加驚慌,話未出口,又見一個兵士跑到跟前,捧著一支令箭,說道:“啟稟大人,突入城中的騎兵不是敵軍,而是官軍。為首將領請大人堂外見面。”
殷承良接過傳令兵手中令箭仔細端詳了一番,不禁倒吸一口冷氣——原來這支令箭來歷大不相同,看形制乃是三品武將調動軍隊所用的,而朝中的三品武將僅有禁軍的前、後、左、右區區四位將軍而已,乃是當之無愧的軍界棟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