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可重複驗證。”鄭森回答說,“天下之事,一些其他的,我們沒有注意到的東西導致的偶然很多,若是不能可重複的驗證,怕是要出一大堆的守株待兔的故事了。”
“這個考慮的確有理。有時候,有些事情的確是有別的我們沒注意到東西導致的偶然。”
“所以,我覺得如要算是格物之得的,必須能在不同的人那裡,依據一定的明確的可執行的方法,反覆的驗證出來。否則,就不能算是格物之得。方兄你也知道,除了某些我們沒有注意到的偶然,還有很多疾病或是天賦對於不同的人也能造成不同影響,比如有人的眼睛看到的顏色和我們不一樣,比如有些人總能聽到別人聽不到的東西,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或者說,很可能就是幻視和幻聽。這些因素都必須用這個可以反覆驗證來加以排除,如此才是真正的真實不虛。有了這些,我們做學問就有了一個相對堅實的基礎了……”
“哼,如君之法,真膠柱鼓瑟!”羅光德總算反應了過來,冒出了這樣一句,將正在滔滔不絕的講話的鄭森的話打斷了。
鄭森的花被打斷了,卻並不惱怒,也並不回答他,只是轉身向方以智笑道:“此亦不可證偽之例。”
方以智聽了這話倒也罷了,只是旁邊的張岱卻不是個能管得住自己的人物,聽了這個回答,忍不住便大笑了起來道:“絕妙,絕妙,果然如此!大木真是妙人!”
羅光德聽了頓時臉上紅一陣青一陣的說不出話來。
“除此之外,還有一點。”鄭森又道,“卻也和羅先生所言有關。那就是自格物得知識後如何處理知識。諸君,格物若僕之法,所得多半零碎,東鱗西爪,不成片段。便如滿地的石頭磚塊,雖然實在,卻不是房子,住不了人,當不得用場。需得將它們搭建起來,才能有用。”
聽到這裡,顧絳卻來了興趣,便道:“這架構之法,大木也有心得嗎?”
鄭森笑道:“有之。架構之法,法門眾多,一如佛門所謂成佛的四萬八千法門,不可盡數。至於某之法,謂之數學加因明。顧兄,你看數學,從最為基本的一加一等於二出發,逐步推演,到後面頗有極為複雜之處。而一一可證偽,可重複驗證。若因明亦是如此。格物所得之知識當以類似數學與因明的方式步步推導,而得新知,而所得新知,有需要與實踐中檢驗,可證偽,可反覆論證,方才能放心的把它作為下一步推導的基礎。而不能隨意用比喻來代替推算。比喻之法,只能用以說明,不可用於證明。”
顧絳又忙問道:“何謂說明,何謂證明?”
鄭森立刻答道:“說明是用來說明白某事物是什麼樣子的,而證明,是由已知條件推匯出未知。比如方才羅先生批評小子膠柱鼓瑟。大概是說小子之學,不夠靈動,其狀態與膠柱鼓瑟相似。此說明也。若小子先前與方兄談三角之學,自已知條件而推匯出正弦曲線及其算式,則是證明。得到新知,只能用證明之法,傳授新知,可以用說明之法。學者於此,不可不察。否則,誤將比喻之法用以證明,立論的基礎便不牢靠了。”
“像你這樣一點點來,怕是等到真的有點知識了,人都要老死了吧?”羅光德又忍不住說道。
“一人之力有限,眾人之力如何?”鄭森道,“若只有一人,自然慢得很,若是合眾人之力,得基礎知識,複合眾人之智慧,推導新知且驗證之,有哪裡會慢?卻鄭森的辦法雖然看似笨拙,但卻有一個天大好處,可以抵消掉這個問題。”
“什麼好處?”羅光德問道。
“便於傳承。”鄭森笑道,“頓悟之法,若要傳承,何其困難?若我之法,下一代在上一代的基礎上繼續格物,繼續推導,所得自然遠超前人,是以學者代代皆有所得,皆有貢獻,學問之道傳承積累,都要方便得多。有朝一日,若有大賢出,與此等基礎之上,便是出現飛躍,也未可知。這就是某的方法的天大好處。嗯,李姑娘,剛才我說方兄研究的數學以及其他你所說的雜學,其實並非不務正業的雜學,而是最為根本,最為基礎的學問,你看我的說法可有道理?”
鄭森突然拋開羅光德,和李香君談起話來了。
李香君搖了搖頭道:“我一下子聽到這麼多,完全沒想明白。我不知道,這樣深奧的問題,也不是我一個小女子能亂說的。”
“什麼想不明白,這就是妖言惑眾而已。我復社集會,安能容得下這等妖言!”羅光德本來就很不滿了,又見鄭森拋下他不理,卻和一個妓.女說起來,越發的不滿了,便如此怒喝道。一邊說,還一邊掄起手裡的摺扇,朝著鄭森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