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無人?李自成覺得好笑,這個說話的老嫗,不就是活生生的人嗎?難道是說家中沒有男人?他咳嗽一聲,道:“我剛剛看到有人進屋……大娘放心,我們的確不是壞人,只想討口熱水喝!”
屋內沉寂了一會,大門終於開了一道縫,李自成藉著落日餘暉,看到一個年輕的後生,手中拿著一把獵叉,守在門內,他甕聲甕氣道:“你們究竟要做什麼?”
李自成綻開笑臉,道:“別緊張,我們只是路過,實在只是討口水喝,你們如果擔心,我們不進屋,喝過就走!”
那後生瞥了李自成一眼,這才用腳輕輕將大門勾開,但手中的獵叉卻是沒有放下,保持著警戒的狀態,只是向身後的老嫗點點頭,老嫗轉回身去,一手拎著一個滿是灰跡的泥瓦罐,一手捧著一個白色的瓷碗,她將瓷碗遞給李自成,道:“喝了熱水,快些走吧,莫要嚇著村中的孩子!”
“嚇著孩子?”李自成一愣,這才想起,入村以來,並沒有見到孩子,遂道:“大娘,我們只是路過,為何會嚇著孩子?”
老嫗一臉疑惑的樣子,“你們不是來催糧的官兵?”
李自成接過瓷碗,讓老嫗斟了熱茶,從身上掏出乾糧,一邊就著熱水吃著乾糧,一邊很隨意地道:“大娘說哪裡話,我們不是來催糧的!”
後生顯得不耐煩,看了老嫗一眼,道:“娘,話可不要亂說,喝了熱茶,讓他們趕緊走,免得惹上麻煩……”
老嫗忙住了嘴,只是拎著泥瓦罐,等著給李自成重新斟熱茶。
李自成向何小米使個眼色,何小米從口袋著掏出一錠最小的碎銀,不到半兩,向老嫗遞過去,躬著身道:“大娘,我們幾個都要喝些熱茶,這些銀兩權當柴火錢!”
“銀兩?”老嫗先是面露喜色,手臂動了動,卻沒有伸出手來,訕訕著道:“出門在外,誰家不會遇到一些難處?不過是一些熱水……銀子就算了……”
那後生卻是仔細打量著李自成,手中的獵叉不知不覺放下了,“你們真不是來催糧的?”
李自成搖頭,“我們真不是催糧的,怎麼,官兵經常來催糧嗎?”
後生皺起眉頭,卻是默然不語,老嫗輕嘆一聲,道:“哎,這日子,也不知怎麼過,官府、官兵經常催糧、催銀,咱們莊戶人家……”
何小米又將手中的銀兩遞出,“大娘,這是茶水錢!”
老嫗卻是搖搖頭,“你們還是收起來吧,我們不要……”目光卻是在銀兩上掃了兩遍,方才有些不捨地離開。
李自成心中一動,接過碎銀,強行塞到老嫗手中,“大娘,我們有規矩,不拿百姓一針一線,我們喝了大娘家的熱水,必須付銀子,不知道這些夠不夠?”
“夠了,夠了,”老嫗臉上樂開了花,卻還是不好意思收起,只是用五指攥住,“這些銀子,別說幾碗熱水,就是一頓飯也用不完……”轉過臉看著後生道:“要不,將家中的乾貨燒了,招待各位軍爺吧……”
後生默默點頭,衝著李自成道:“都進來吧,屋裡暖和些!”
李自成向百姓討口水喝,只是一個藉口,軍營中原本有火兵燒水燒飯,但聽了這一對母子的話,還是拱拱手,“那就謝謝你們了,這一頓晚飯,我們也會付銀子。”
“不用,不用,”老嫗忙道:“這些銀子已經夠了!”
此時天氣逐漸黑下來,室內更是陰暗,老嫗卻是沒有掌燈,李自成忍不住道:“大娘,天已經黑下來了,為何不掌燈?”
老嫗訕訕一笑,忙對後生道:“伢子,我房中還有半瓶燈油,去將油燈掌起來!”
後生也不說話,卻是快步進去,不一會兒,手中捧著油燈出來,“幾位軍爺,先坐一會,晚飯馬上好!”
李自成見後生縮在牆角,知道他不用幫忙,便道:“兄弟,你也過來坐!”
那後生一改剛才的兇狠模樣,遲疑片刻,終於還是坐到李自成的對面,嘴唇動了動,卻是沒有說話。
李自成估計他們不點燈,乃是為了節省燈油,便讓何小米掏出一兩銀子,塞到後生手中,“兄弟,我們出門在外不易,你們在這深山中更加不易,這點銀子,算是晚飯和燈油錢!”
“不用,不用,”那後生忙縮回手,嘟囔著道:“娘說,晚飯錢已經夠了……”
“拿著吧,”李自成硬是將銀子塞到後生的衣袋中,“兄弟,我們有規矩,不能白拿百姓的財物!”
後生見推脫不過,只得半推半就,看了李自成一眼,也不說話,起身往後面去了。
李自成搖著頭,淡淡一笑。
不一會兒,後面果然傳來了腳步聲,老嫗遠遠就叫道:“幾位軍爺,這銀子我們不能要,剛才給的銀子已經夠了……軍爺,收回去吧!”後生跟在後面,紅著臉低著頭,卻不說話。
李自成笑道:“大娘不用客氣,這麼晚了,還要勞煩大娘……”
老嫗見李自成根本沒有收回的意思,只得千恩萬謝,留下後生,自己去後面忙晚飯去了,邊走邊唸叨著:“好些年沒有見著這樣的軍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