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頭戴藍巾、耳朵上方彆著一朵不知名野花的年輕婦人,拎著半籃雞蛋,或許是準備上早市賣個好價錢,見囚車四周圍了一圈人,有人不斷朝囚車扔著各式蔬菜,她咬了咬牙,從籃中拿起一個雞蛋,遲疑片刻,終於還是扔向李鴻基。
她的力道太小,雞蛋並沒有砸中李鴻基,甚至連囚車都沒碰到。
“砸死他,砸死他,狗日的李鴻基!”
不知誰這麼喊了一嗓子,圍在那婦人附近的百姓,不由分說,自發接替了那婦人的活,雞蛋不要錢似的一個又一個拋向李鴻基。
“啪!”
一個雞蛋準確地打中李鴻基的額頭,蛋殼破裂,蛋黃混著蛋清,從李鴻基額頭上沿著鼻翼一直流到嘴角。
李鴻基感覺到腦袋上被砸得生痛,他歪了歪腦袋,微微張開口,顧不上腥味,將流到嘴角的雞蛋液偷偷吸進嘴裡,因為早上沒吃沒喝,他早就飢渴難耐了。
聽說生吃雞蛋,營養僅次於白煮雞蛋,這些免費的營養液,浪費了真是罪過。
更多的雞蛋擊中目標,李鴻基的早餐算是有了著落,但他付出的代價也不小,不知道腦袋被砸出幾個瘤子。
那婦人見李鴻基滿頭滿腦都是黃白液體,雞蛋餅似的,不覺抿嘴微微一笑,忽地發覺挎在胳膊上的籃子輕了許多,低頭一看,籃子已經空空如也,所有的雞蛋都奉獻給了李鴻基,不禁嚎啕大哭:“我的蛋,我的蛋呀……”
剛才幫著扔雞蛋的老少爺們,一看風頭不對,迅速跑開了,只剩下那婦人一把鼻涕一把淚,孤零零地一人獨佔著囚車的一角。
囚車行到西門的時候,李鴻基的腹中不再飢餓,但雙腿已經痠麻難當,他想調整下站姿,但脖子卡在囚車上,上身動彈不得。
萬般無奈,李鴻基嘗試著用下巴勾住囚車上的木板,將身子懸在囚車上,雖然這樣特別彆扭,特別難受,也不能持久,但雙腿總算能休息片刻。
當下巴實在掛不住的時候,身體的重量再落到一條腿上,另一條腿休息,當這條腿撐不住的時候,再換另一條腿。
下巴,左腿,右腿,下巴……李鴻基身體上的全部重量,就在這三者之間不斷迴圈。
午時,囚車終於回到縣衙,李鴻基被丟進牢房時,雙腿已經像灌了鉛似的沉重,連爬回草堆的氣力都沒有了,他摸摸大腿,比枯樹還要僵硬,使勁捏了幾把,大腿上才有了一點電感覺,應該沒有壞死。
草堆上還是溼漉漉的,李鴻基懶得爬過去,就在地面上側身躺下。
腦袋上的雞蛋液已經凝固,像一層面膜似的包裹著整個腦袋,李鴻基慢慢將這些“雞蛋餅”剝下來,用手摸索著挑出蛋殼,就著牢頭送來的清水吞下,現在是冬季,這才半天的時間,雞蛋應該沒有變質,雖然是生吃,總比干硬無味的窩頭好些。
李鴻基在囚車中游街的時候,李過一直跟在囚車後面。
他是李家站附近的遊俠,於縣城上也有相當的人脈,但他使出渾身解數,不但救不出二叔李鴻基,連見上一面都不可能。
李過百思不得其解,這又不是死刑犯,為何不讓探監?如果縣太爺是為了銀子,那也不現實,李家如果有銀子,李鴻基也不會在縣衙蹲大獄了。
他最後找到在縣衙監牢當值的高立功,高立功與李鴻基本是好友,與李過也是相熟,“立功,我二叔在大牢裡的事,你知道嗎?”
高立功皺著眉頭,臉上透出一絲陰寒,就像這十月的天氣,說冷又不太冷,說不冷卻又少不了棉衣,“鴻基兄弟入獄的事,我已經知曉,奈何宴大人……”
“這個晏子賓,他到底要怎麼樣才肯罷休?”李過十分不滿高立功的慢條斯理,“連探監都不讓,他到底要幹什麼?”
高立功本不是斯文之人,但晏子賓的態度,他改變不了,急躁也無用,不過李鴻基好歹是他的舊友,一起偷過魚摸過蝦,自己在監牢任職,不幫也說不過去,“雙喜別急,此事須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李過心中猶如放了一個火盆,“立功,鴻基現在怎麼樣了?難道你忍心看著自己的兄弟在監牢受苦?”
“鴻基在監牢裡,我會照顧他,”高立功避開李過的目光,“可是,雙喜,你要理解我,畢竟宴大人是一縣之主,我……”
“原來立功眼裡只有宴大人,我……算是明白了,”李過朝高立功拱拱手,“那我要恭喜高大人順應宴大人之意,指日就要高升……我告辭!”說著就要起身,絲毫不給高立功解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