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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默然站在原地,回神之後,發現廣場上那些人都望向自己,神情各異,就連劍道宗師柴青山都在跟武當真人俞興瑞竊竊私語,眼神尤為隱晦玩味。
徐鳳年對此自然無可奈何,更不想多做解釋,無異於此地無銀三百兩。
當徐鳳年來到二堂前院,看到副節度使楊慎杏站在一名白眉白髮白衣的獨臂老人身旁,頗為苦惱。
徐鳳年瞥了眼那位比掛像上道教神仙還要仙風道骨的老傢伙,也很苦惱,“隋斜谷,上次在清涼山,已經讓你一口氣吃掉‘萬壑雷’在內三柄名劍,這座拒北城就算掀個底朝天,也肯定沒有合你老人家胃口的好劍,當我求你,別整么蛾子了。”
兩縷雪白長眉幾乎垂膝的吃劍老祖宗扯了扯嘴角,冷笑道:“你小子豈會不知老夫垂涎聽潮閣內‘扶乩’‘蜀道’二劍已久?老夫此次北行,打算跟你做筆買賣,老夫在關外幫你殺敵兩千騎北莽蠻子,至少兩千騎,你將扶乩蜀道兩劍送給老夫,如何?”
徐鳳年斷然拒絕道:“我早就說過,那兩柄劍,我二姐很小就鍾情,甚至不捨得帶出聽潮閣懸佩,這才會帶著那柄紅螭去往上陰學宮遊歷求學,退一萬步說,就算我願意拿出雙劍交換,可我敢嗎?”
隋斜谷譏諷道:“確實,再借你徐鳳年一百個膽子,也不敢。”
徐鳳年走近後低聲道:“扶乩蜀道兩劍雖說都在天下十大名劍行列,可中原那邊不是還有其餘那八柄嘛,回頭我給你弄來不遜色這兩把劍的,如何?”
隋斜谷嗤笑道:“你小子活不活過得今年秋末還兩說,哪來的底氣幫老夫從中原弄劍到北涼?”
徐鳳年自然而然勾肩搭背道:“這還不簡單,萬一弄不到與蜀道一個水準的兩把絕世名劍,我就用二十把稍遜一籌的好劍來換!聽潮閣還剩下七八柄,加上讓北涼境內魚龍幫使使勁,到時候我再跟誰誰求個情,怎麼都能湊出二十把,咋樣?”
只要涉及生意買賣,年輕藩王那是相當不拿捏架子更不稀罕臉皮的。
隋斜谷肩頭輕抖,震掉年輕藩王的那條胳膊,然後伸出雙指擰轉一縷雪白長眉,眯眼沉思,權衡利弊。
徐鳳年趁熱打鐵道:“隋老前輩,你看眼下就有這麼多中原宗師待在拒北城,稍後還有更多頂尖宗師來此,我找機會跟他們要幾把好劍不算難吧,總之,保證先讓老前輩有幾道下酒菜。咱倆啥交情啊,當年那可是並肩作戰與人貓韓生宣死戰一場的換命交情,實打實的傾蓋如故,這你都信不過我徐鳳年?”
隋斜谷停步站在那座書房門口,轉頭望向這位年輕藩王,“我信你?那還不如去信那個姓澹臺的老孃們!”
徐鳳年伸出大拇指,“隋老前輩不愧是與逐鹿山劉松濤一個輩分的風流人物,有膽識!好氣魄!連我都不敢稱呼澹臺平靜為老孃們!”
那位楊副節度使簡直不忍直視,更不忍心聽下去,直接大踏步離去。
隋斜谷低聲罵了一句,“老夫認栽,年紀輕輕的,臉皮就比我這裝了幾百把名劍的肚皮還要結實!”
年輕藩王坦然受之,笑眯眯道:“前輩過獎了,謬讚了謬讚了。”
兩人進入書房後,隋斜谷實在受不了年輕藩王的故作殷勤,果斷自己搬了條椅子坐下,因為他知道,這會兒姓徐的王八蛋越是刻意殷勤,將來自己十成十要吃大虧。
隋斜谷收斂神色,問道:“左騎軍真沒了?”
徐鳳年坐在書案後,點了點頭。
隋斜谷皺眉道:“右騎軍是聯手大雪龍騎軍再擋上一擋,還是任由北莽大軍直奔這座拒北城?”
徐鳳年沒有遮遮掩掩,直言不諱道:“不擋了,也擋不住,與其我方無意義地消耗野戰主力,還不如干脆讓北莽蠻子在拒北城外頭堆積屍體,只要熬過今年秋冬,到了明年開春,尤其是春轉夏,北莽騎軍的日子,就會一天比一天難熬。”
隋斜谷笑道:“你其實也是想讓懷陽關褚胖子的壓力更小一些吧?”
徐鳳年沒有立即回答,眼神中的訝異一閃而過。
江湖百年,歲數直追春秋九國中國祚最短的後隋,老人漫長歲月積攢下來的厚重閱歷,不容小覷。
隋斜谷環視一遍這座書案上沒有擺設哪怕一件文房清玩的簡陋書房,略帶唏噓道:“當實權藩王當到你這種寒磣份上,也不容易。”
徐鳳年哈哈大笑,揮了揮衣袖,“一肩明月兩袖清風家徒四壁,板上釘釘的名垂青史嘛。”
隋斜谷譏諷道:“虧你還笑得出來,也不嫌丟了你爹的臉。”
徐鳳年雙手籠袖,背靠椅背,笑意淺淡道:“做兒子的再沒出息,徐驍再失望,可也沒辦法當面罵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