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功德會心一笑。
徐鳳年收斂笑意,說道:“李叔叔,你仍舊安心做你的經略使,還有翰林,我保證幫你毫髮無損送回陵州。”
李功德還想說話,徐鳳年合上杯蓋,擱在桌上,一臉不容拒絕的神,說道:“李叔叔,就這麼說定了,什麼事情都等翰林回來再說!”
李功德只得站起身告辭,默默離開書房。
徐鳳年送到書房門口,坐回椅子閉上眼睛。
這樁一旦傳出去足以震動朝野的秘事,是他一手策劃全域性,徐渭熊和梧桐院負責推敲每一個細節。金縷織造李息烽跟北涼做了一筆生意,他的子孫作為人質都留在京城,他想要既能夠活著離開北涼,又要讓朝廷或者準確說是皇帝不起疑心,就務必要拿出一個滴水不漏的萬全方案,牽一髮而動全身,因此許渾是盡心盡責的趙勾大密探是真,李息烽跟朝廷要來的張鉅鹿兩封親筆書信也是真,李翰林被調遣到北莽南朝還是真。真真假假,錯綜複雜,期間利益盤根交錯,各自的大小動作足以讓人眼花繚亂,尤其是北涼這邊一步都不能有差池,離陽虧得起,北涼輸不起,贏了,金縷織造由朝廷機構變成北涼私產,大量潛伏北涼以及北涼四周的諜子都要被順藤摸瓜,甚至許多邊境上滲入軍旅的離陽奸細,也要被連根拔起。如此一來,北涼泥塘淤泥,就能清掃乾淨些。徐鳳年當這個陵州將軍,一開始就志不在陵州一州軍務,而是要讓北涼官場徹底沒有後顧之憂,才能讓那些士子安心紮根。如果李功德抵住了誘惑,那麼徐鳳年從前就對自己說過,會讓這位李叔叔過足官癮,萬一沒有,成了最壞的局面,即使有嚴家叛變在先,徐鳳年一樣也不曾要讓李家覆滅的打算,只會名義上讓李功德藉故身體不適辭官返鄉,安安心心當個黃楠郡的富家翁,如經略使大人今夜自己所講,他這一退,北涼官場就盡最大限度按照世子殿下意願,動起來。許渾做什麼,都是李息烽的意願,而李息烽對許渾的指點,又都是徐鳳年的暗中屬意。至於遊弩手標長李翰林,暗中早就有一大批北涼最為精銳的鷹士盯梢跟隨,更有王府六位小宗師扈從夾雜其中,那些在關外負責接引的趙勾死士註定是死路一條。只是徐鳳年知道,如此一來,當年四個一起長大一起逛青樓一起背黑鍋的狐朋狗友,四個兄弟,一個不剩了。
經略使大人帶著那名心腹扈從慢悠悠走出將軍府邸。
李功德轉頭望了眼夜幕中略顯陰森的官邸,笑問道:“你說世子殿下是怎麼樣一個人?”
小宗師猶豫了一下,說道:“高手。”
李功德呵呵一笑,也不勉強這位為人謹慎的江湖高人,自言自語道:“雖說無毒不丈夫,可有情未必不豪傑啊。”
扈從不敢多嘴。
李功德走到自家府門前,才要踏上臺階,突然縮回腳,笑道:“咱們走一走好不容易清清淨淨的杏子街。”
李功德走到空曠寂寥的街道上,沒來由感慨道:“眾生皆苦,就看如何苦中作樂了。他人看你萬般可憐,可自己苦也不自知是苦,那才算真本事。”
“我啊,跟大將軍一樣,都老了。如今不管做什麼,都是為了子孫。”
書房。
徐鳳年伸手握住茶杯。
白瓷杯子砰然碎裂。
半杯茶水濺了一身。
既定為正月初三到陵州將軍府邸,正月初四才到。
在廊道故意提及三封密信。
徐鳳年一次又一次給了李家機會。
此時桌上仍然只放了孤零零的一封密信。
下這盤棋,佔據地利人和的北涼怎麼都不會虧,只有贏多贏少之分。
但對他徐鳳年來說,怎麼都是輸。
是他自找的孤家寡人!
徐北枳說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