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身邊的女子,身體也繃得筆直。
他轉過頭去,女子面上其實沒什麼表情,顯得比小胖子從容許多,但方繼道熟悉這張臉“平靜”與“面無表情”之間的區別,他低下頭,果然見她捏住裙襬的手指已然發白,顏色正如之前那場於英才在尚懷通面前一劍僵墜之時,她緊緊抿住的嘴唇。
方繼道不得不承認,即便作為一個毫不懂行的觀者來說,這位男子給人帶來的壓迫都太強了。自始至終,只有他一人一直在擂臺上的閒庭信步,好像永遠沒有人能觸及到他的真實實力。
方繼道不懂武功,也沒兩位朋友對“意”的敏銳,但在他的直感中,沉悶的張君雪、話少的楊顏、和氣的裴液這幾個朋友都不像能和那襲黑氅爭鋒的樣子。
但他卻確確實實是身邊女子的生死仇敵。
方繼道很想給身邊女子提供一些安慰和倚靠,但就算他知道該怎麼做,此時也絕沒有那個膽子。
齊昭華輕輕出了一口氣,闔上眼,抬起手支在了額上。
而在靜默與歡嘯之中,還有許多痴迷奇蹟的人,此時依然帶著隱隱的期待望著那黑衣抱刀的少年。
畢竟張君雪也並非沒給尚懷通帶來壓力。
如果第四可以,第二,是不是也有那麼一點機會?
但楊顏此時卻沒注意他人的目光,也沒去看尚懷通,他立在擂臺之下,站在裴液背後,與他一同看著躺在地上的高大女子。
“沒有太嚴重的傷勢。”長著小鬍子的大夫跪在一旁,收回手說道。這是州衙供職的官醫,他們往往出於醫道門派或世家,身負修為,能使一些超出普通郎中上限的神奇手段。
“其實應該有的,但她身體也有些太好了。”這位大夫驚異地打量著女子,餵給她兩枚丹,“當然了,還是要好好修養,不能掉以輕心——下了場再找郎中好好看看。”
“.”
大夫站起來,正要離開,卻忽然被女子叫住。
“那個,大夫,我的手”張君雪猶豫了一下,低聲問道,而後小心瞥了旁邊冷麵的少年一眼。
“再晚半息,就徹底要不得了。不過現在還好,骨頭稍微有些擰位,我已經幫你回正了,不過也是要費些修養之功。”
“哦謝謝您。”張君雪松了口氣。而後大夫離開,場上就只剩沉默。
“其實.還好”張君雪偏頭看著旁邊的地面,但並沒有另一個人幫她打破這份壓抑的僵局,於是女子還是鼓起勇氣回過頭來,小聲地看著少年,顫顫巍巍地舉起了這隻手。
但在它映入視野的一瞬間,她就立刻閃電般縮了回去。
已幾乎不見正常的膚色。
爆開的青血和紫淤斑駁在一起,整隻手高高腫起,發著止不住的顫抖,看起來觸目驚心。
大夫所謂“沒有太嚴重的傷勢”,實是針對他們擂試之慘烈而言,沒見殘肢破腑,令大夫頗為驚詫地鬆了一口氣。
那絕不意味著女子此時的傷勢可以一眼而過。
不然她何以躺在地上,到現在都站不起來。
裴液眼睛落在那隻手上,呼吸聲可聞地粗重了一層,張君雪下意識遮掩了一下,低下了頭。
“還重要嗎?”裴液看著她,冷冷道。
張君雪當然知道他在說什麼。
她其實想說真的重要,但現在已經沒有爭吵的必要了,她已經不顧少年的攔阻做了想做的事,而身體各處傳來的劇痛令她愈發愧疚。
於是沉默不言。
裴液輕輕出了兩口氣,蹲下身,按在張君雪手臂上幫她送入真氣。
張君雪一張眸,想要躲開:“啊!別,你馬上要打擂了。”
裴液卻沒理,他依然冷冷地看著女子:“張君雪,現在,伱要怎麼殺尚懷通呢?”
“.”張君雪一怔,不知如何作答。
“你已經輸了,失去了最後的機會。”裴液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彷彿看一個陌生人,“尚懷通習得了那門意劍,隋大人看上了他——或許三天之內,他就會去到少隴府修劍院,而你那時候,說不定剛剛能從床上站起來。”
“.那我就也去少隴府。”張君雪心中悶了一下,低聲道,“我會繼續練刀,尋找機會,直到——”
“你那破疊浪練一百年也趕不上他那門劍。”裴液冷冷地打斷了她。
“.”
張君雪心臟被狠狠攥了一下,她怔然地看了看自己腫脹的手,又偏頭茫然地看向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