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年輕的眸子疲憊而明亮。
丘天雨重新握下戟看著面前的少年,他真的比外面的所有人都瞭解他,當然有觀者疑惑他為什麼放棄顏非卿而來追這位少年,但其實就算十個顏非卿,也不會令他改選。
“少主說,你的命和屍體比太平漕幫要值錢些。”丘天雨漠然低聲道。
他緩緩向裴液走來。
其實這位戰將的氣質並不是人們常稱的雄豪,而其實是過慣了馬革裹屍的日子磨鍊出的粗獷與鐵血,一種生死之外無餘事的態度。裴液看得出他不太在乎那些龍頭與堂主的命,如今聽出他也不太在乎太平漕幫,甚至這座神京裡,也一定少有他在意的東西。
裴液疲憊微啞:“不想活捉嗎?”
丘天雨低低笑了一下,然後漠然斂起了表情,浩蕩的玄氣驟然盪開了整個房間的火焰:“聽說你在少隴殺了一位謁闕,何不讓我看看你的心劍。”
裴液沒說話。
他看起來確實已經窮途末路了。
這裡不是西庭與詔圖鑄成的戰場,這位摶身宗師與他之間的距離不過四丈,一式心劍,不會比對方的戟刃更快。
丘天雨一步一步走來,熾熱的火場中倒顯得壓抑而冰冷。
南岸之上,激烈的打鬥終於驚動了城衛,遠方街道之上,鱗甲儼然的金吾衛正疾奔而來。
而在更遙遠的南衙,並不如西池這樣繁華熱鬧,深夜肅重的衙門之中,只有一些仍然亮著的孤燈。
一輛清貴的馬車駛入了皇城。
在一個不知名的極深處停下,無有燭火,似乎也沒有看守。
“少君,到了。”駕車之人低聲道。
車簾掀起,一位披著厚氅的女子安靜走了下來,她身後少有地沒有跟著仕女,自己提著一盞古意精緻的小燈,抬步走入了黑暗,然後身影向下消失,彷彿走入了九幽。
全然的黑暗,沒有一燈一燭,許綽一步步向下走著,無數繁複的陣紋從小燈散出的光線中一閃而逝,而隨著下階,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壓開始瀰漫在空中。
威冷嚴正,彷彿洞徹人心,常人若沾染上一絲,或者都會癱軟跪地。
而許綽只是微微抿唇向前走著,低頭認真看著臺階在不知經過了多少門庭、行走了多久之後,她終於停下步子,靜靜立在了一片遼闊的黑暗中。
片刻後,許綽輕輕舉起燈:“喂。”
沒有人應答,這裡深不知幾許,寂靜得可怖。
但是許綽就安靜立著,直到面前的黑暗中,有什麼東西緩緩亮了起來。明黃的光線映亮了地面,那是兩個近圓的形狀,徑長恐有丈許,如同放大了不知多少倍的夜明珠。
只是那樣深邃威怖,勾畫著層層疊疊的紋理。
是一雙大如車馬的虎目。
丘天雨一步一步踏著火焚的地板,玄門摶身的威迫足以令重傷的少年喘不過氣來,死亡近在咫尺。
但少年還是努力輕嘆口氣,張口道:“那倒是,還用不著。”
一聲如從整個神京城響起的虎吼,衝上了雲霄。
丘天雨腰間的律守令驟然崩碎,他雙目圓瞪,一口血哇地吐了出來。
在這一瞬間他急迫地想要奮力出戟,卻見面前的少年安靜望著他,緩緩並指豎在面前,輕聲道:
“參星·玄火靈子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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