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見過易容術嗎?”少女還是有些有氣無力,她在人頭旁邊坐下,裴液搬了個小馬紮坐在她旁邊。
“我倒是被易過一次。”裴液回憶道,“但是那個一揉一洗就掉了,這個不一樣,我沒敢亂動。”
李縹青先伸手在五官接縫之處按了按:“這應該是人皮——面具。”
她呼吸險些一滯——若不是在摸到眼睛時發現了些異狀,她幾乎要以為這又是一個真的。
少女認真低頭,幾根手指按住老人腮邊細細揉摸,確實許久都找不到接縫,於是她乾脆持匕在耳下一割,如此才帶血分開了一層不屬於老人的麵皮。
少女眉頭深深蹙起。
“怎麼了?”
“好高超的手段,也.好適合的臉。”她低聲感嘆一句,然後一邊繼續沿縫剖開,一邊認真向少年講述,“易容這門術藝易學難精,它大致有兩種方法——其一便是你經歷的那種,短期的、一次性的,它是將面部每一處都細細打磨修繕,完全雕刻鑄造成另一個人的樣子。”
裴液緩緩點了點頭。
“這種只要技藝純熟、花時間足夠,很容易以假亂真,但較為脆弱易損,若遇大雨大風,或者誰揪扯一番,就會露餡。”少女繼續道,“所謂‘易學’便是指這種手法的初期,因為若不求精,就是加些東西、塗抹些粉泥其實和女子妝容就很像了。”
少女伸指戳了裴液一下,把臉昂在他面前,伸手指著眼角殘存的痕跡——那裡本應是一片泛著銀痕的青色鳥翼。
“就像這個一樣,我是去唱丹會那日清晨時畫的,現在已經幾乎看不出形狀了。”少女捻了捻眼角,指尖便粘下來一點青色,“你想學的話,這種我可以教你些簡單的。”
裴液想學。
楊顏應該就是學藝不精的這種手法。
然後李縹青低頭繼續去處理手上的面孔,以刀面緩緩切入剛剛割開縫隙之中:“第二種便是像這樣了——做一個人皮面具。非得相當高超專業的手段不能為,也非得積日累月之功不能成,每張面具都是按照使用者定製的,只能供一個指定的人扮成另一個指定的人。面具的好處,是它可用特殊的材料製作,幾乎不懼破壞,而且可以長期重複使用;缺點則是細節之處難免有所僵硬,要做得足夠逼真,比第一種方法要難得多。”
“這看起來卻不僵硬。”裴液低頭看著。
“是的,要把面具做到這樣惟妙惟肖、形神畢露的水準非得大師級的手段不可。”李縹青道,“而且,也得使用者本身的臉足夠合適才行。”
此時少女伸入的刀已將皮面分開,她將面具穩定地挑起,於是這具屍體真正的臉暴露了出來。裴液探頭看去,然後兩人齊齊愣住了。
一副驚悚詭異的真容展露在面具之下,少女知道這張臉為什麼那麼合適了,因為它根本就沒有任何屬於自己的稜角。
眼、鼻子、嘴巴都有保留,但眼皮、鼻樑、嘴唇都已不見。
它們不是被削去,而是平滑光整,完全是與生俱來的模樣,幾乎任何一張人皮面貼上去,都能毫不牴牾。
這張臉實在有些詭異噁心,少女只看了幾眼,就把麵皮重新蓋了上去。
悚然的寒意也在裴液心底泛起,這副樣貌若是天生還好,若是人為的話.什麼樣的力量能完成這樣的成果?又是什麼樣的人會做出這種事情?
對絕大多數人來說,臉都是其人存在於社會的錨點,抹去了它,既是抹去了自我,也是抹去了與他人的一切聯絡。
若是身旁的身邊人變成了這副樣子,自己還能一眼認出他們嗎?楊顏、張君雪、李縹青自己怎麼把這樣一張臉和巧笑嫣兮的少女聯絡到一起?
裴液眉毛死死地皺了起來,這名為歡死樓的組織引起了他深深的反感。
倒是少女先回過神來,或許她沒想太遠,或許她昨夜承受的衝擊已經夠多,總之臉上沒有太多反應。她放下匕首:“這種事,還有之前那燃火的真氣術,都要等天山和仙人臺來找答案了。”
裴液深吸一口氣,點點頭:“行那沒事了,你回去繼續躺著吧。”
“都起來了.”李縹青微微翻個白眼,安靜了一會兒,忽然道,“你上午是不是提了一下果子的事情?”
“哦,是的。”裴液點點頭,“這也是件大事——我是想告訴你,咱們之前討論的蟬部和黃翡翠,應當是一套劍法,或許是當年玉翡山傳承散落的結果。”
少女默然不語。
“這與你師兄和趙鏢頭的交遊十分切合。”裴液道,“而且劍法本身也絲絲入扣,現在你不便動作,一會兒我先把《蟬雀劍》的劍譜拿給你看,等你傷勢好些了,咱們再切磋印證。”
“.我確實沒想到是這樣。”李縹青輕嘆一聲,思維卻離開了這個話題,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多謝你為師兄報仇,當時我殺死那人後,還以為自己是手刃仇人。”
“是手刃沒錯啊,咱倆一人殺一半的。”裴液含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