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眼睛瞥過一處凹陷,他快步走過去,立在這凹陷旁邊,身體顫抖了起來。
一個巨大的、輕淺的、新鮮的梅花爪印。
它一直就跟在自己身後。
也許從山頂自己望見它開始,它就也看到了自己。一路上,在自己包紮時、止血時、破口大罵時、攀援過溪時、跪地抽噎時,背後都有一雙金黃殘忍,又安靜瑰麗的豎瞳。
它是要跟著自己,一直找到村子!
透骨的寒意不可抑制地泛起,莫五心中同時湧起暢快——畜生!你終於不能像貓戲老鼠一樣玩弄我們!我到底贏了你一次!
他哈哈大笑,甩去柺杖,用盡全力轉身奔跑,如此地迅速,像飛一樣,好像榨取了生命最後的能量。
來到橋邊,他抽出匕首,嘶吼著割斷了繩索,索橋轟然墜下,木板散落的聲音和大雨混雜在一起。
然後莫五跌倒在地上,最後深深看了一眼對岸,握緊匕首,回頭露出一個猙獰的笑:“驢操的!來啊!”
面前的密林邊緣隱約透露出一片形狀模糊的陰翳,一雙殘忍透亮的金眸鑲嵌其中。它似乎自始至終都沒有阻止莫五行為的意思,只漠然地注視著這一切,這時似乎回應莫五的召喚,它悠閒地舔了舔爪子,然後緩步邁了出來,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展露身形。
莫五的表情凝固了。
他感到自己的作為像是一個笑話。
好像有吼聲傳出,但雨落群山如煙,萬物嘈雜的聲音共同混合成了一種蒼茫的無聲,消弭了一切細節。
……
……
如今,同樣風雨交加的林宅之中。
裴液做完這一切,腦中的那根弦一鬆,終於再也無法支撐早已壓榨到極致的身體,就此側倒在地,閉上了眼睛。
眼睛一停止接受資訊,身體各處的感受便湧上了大腦。
除了持之以恆的灼熱,腹中並沒有傳來太多的不適。雖然那葫蘆看起來有形有體,但它似乎只是純粹的能量,不止沒有造成傷害,而且好像還在修復治癒著這具身體。
兩年來的舊傷,小蛟心寄生後的痕跡,甚至連腹部的血洞都得到了修補,在一片暖洋洋中,裴液的意識終於徹底沉睡。
不知在黑暗中過了多久。
裴液感到有風在耳邊吹響,隨著意識漸漸甦醒過來,那聲響也越來越大,直至變成了呼嘯。
裴液睜開雙眼,面前白茫茫的一片,是雲。
“你做得很好。”
裴液聞言低下頭,那螭仍然馱著自己,回頭一看,血盆大口離得遠了些。
“多謝你,【鶉首】幫了我很大的忙,我要怎樣把它還給你?”
“自作多情。”
裴液一言不發。
“不必想辦法擺脫它,因為你本來就還沒有承載它的能力,十二個時辰一到,它自然會消失。”
黑螭頓了頓,又補充道:“不過,伱可以隨時再找我借用。”
裴液身體一繃,謹慎道:“這樣的需求可能不會太多。”
“……”雖然看不到面目,但裴液感覺它的表情可能不是太好。
“你是不是以為我是靠收租活著的?”黑螭平聲道,“每天想方設法把自己的能力借出去,然後收取令你後悔終生的代價?”
裴液不言不語。
“你很警惕我。”黑螭指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