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數名校官都是位於這名頭盔像血一樣鮮紅的年輕將領身後不遠,所以他們第一時間看清了這名年輕將領下達命令的意圖,第一時間發出了急劇大喝。
能夠在碧落邊軍之中做到統御百人的校官,自然都身經百戰,十分清楚打斷上階將領的軍令是極其嚴重的事情,然而他們卻不能不打斷。
因為這是藺大人!
是先前在他們碧落東郊軍鏡天后軍擔任過軍師,調任至東林行省之後,又成為工司給事中的藺大人!
即便他們遠在碧落邊軍之中,也經常能夠聽到藺大人的事蹟,而且在任何雲秦人心目中,各司言官便是雲秦的脊骨,是清正不阿,為民請囘命的代言詞!
各司給事中,都是和當日在東港鎮阻擋在魏賢武的鐵騎之前的姜瑞一樣的清流。
這數名校官寧可懷疑白玉樓手中的御書和軍令,也不願意懷疑這名對於他們而言沒有絲毫武力的藺大人,因為他們十分清楚,若是殺死了這樣的一名官員,他們的名字,或許就會被永遠記錄在雲秦的史書之上,永遠揹負恥辱之名。
頭盔像血一樣鮮紅的年輕將領自然也十分清楚這點,然而面對這幾名校官的急劇大喝,他往上抬起的手只是微頓,用極冷的聲音道:“違令者斬!”
“誰敢斬!”
一聲厲嘯在營中響起。
一名面上有兩條可怖傷疤的中年將領疾步狂奔而來。因太過倉促,這名中年將領還來不及披掛,身上穿著的只是單薄布衣,頭髮也十分散亂,但他的身後,卻是跟著至少百名身穿輕鎧的軍士。
看到這名中年將領的出現,再聽到他此刻的這句呵斥,頭盔像血一樣鮮紅的年輕將領瞳孔微縮,往上抬起的手一時僵在空中,沒有繼續往上。
他並非是懼怕這名中年將領的修為和身後跟隨著他的軍士,而是因為這名中年將領的出現,使得他統御的這支軍隊之中的那些箭手都已陷入了徹底的猶豫和慌亂之中,此刻他的發令,恐怕根本沒有用處。
“仇正虎,你難道想要在這軍營之中兵變麼?”
就在此時,一聲隱怒的聲音發出,身穿亮黃色非制式鎧甲的鏡天后軍統領丁鼎緩步從營中正道前來。與此同時,一支已經全部裝備好的輕騎鎧甲軍從後營區奔襲而出,形成數條鐵流,將前營隱隱圍住。
“我兵變?”
仇正虎勃然大怒,怒喝道:“丁大人,你敢說此刻營前的藺祝和大人是假的?你難道不知道射殺他,意味著什麼?”
在這名將領的如雷怒喝之中,許多低階將領和老士官以及許多普通軍士也都滿臉漲得通紅的看著丁鼎,想要丁鼎給他們一個合理的解釋。
一方是平時令他們敬畏的統領,一方是雲秦言官,但兩相比較之下,卻還是雲秦言官在他們的心中佔了更重的位置。
“他當然不是假的。”
身材魁梧高大,國字臉的丁鼎森冷的看著仇正虎,冰冷的說道:“但現在根本不是他假不假的問題,而是你們忠不忠於聞人大將軍,懷疑不懷疑聞人大將軍的問題。”
仇正虎面色驟寒,死死的盯著丁鼎,道:“丁大人,你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難道還不夠明白麼?”丁鼎眯起了眼睛,對著更遠的西方行了一個軍禮,“我們碧落邊軍任何一人,都是聞人大將軍的部下,都是聽從聞人大將軍的號令,即便是朝堂要撤換掉我,也必須要經過聞人大將軍的批閱,撤換掉我的,應該是聞人大將軍核發的軍部文書。”
微微一頓之後,行完軍禮的丁鼎轉頭一掃仇正虎和最先打斷軍令的那數名校官,緩而更加冷戾的說道:“任何命令想要直接躍過聞人大將軍,不經過聞人大將軍之手,到底是想要對付誰,難道你們還不明白麼?我給你們一個機會,此刻不阻止我發軍令的話,我可以放你們一條生路,但若是你們還想阻止我發軍令,我會毫不猶豫的將你們全部殺死。”
“想要殺死藺大人,便從我的屍體上跨過去。”
仇正虎聽懂了丁鼎的意思,但他沒有改變自己的決定,反而收斂了自己的怒意,冰冷而肅殺的看著丁鼎,拔囘出了手中的長刀。
隨著他手中青銅色的長刀拔囘出,所有和他抱同一想法的人也全部抽囘出了自己的兵刃,一時整個軍營中兩方的陣營顯得十分分明。
約有兩百餘名臉色或赤紅,或蒼白的將領和軍士選擇了仇正虎這一方,然而在這總數超過一千五百名軍士的大營中,這些人畢竟顯得勢單力薄。
“我給過你們機會了。”
看著這些舉起兵刃的昔日同僚,丁鼎的目光之中看不出任何的同情和憐惜,只是異常冰冷和決然的說了這一句。
在這一句出口的同時,這名渾身散發著森冷和威嚴氣息的魁梧將領一隻手就將抬起,揮落。
只要他的這隻手抬起,揮落,一場血腥的清洗就將拉開帷幕。
然而他並不知曉的是,在極遠處的箭樓上,林夕卻也是搖了搖頭,在心中也輕聲說了一句,“我也給過你機會了。”
在心中輕聲說出這一句之時,他的手中一聲輕微的震鳴,一枝“超風”箭矢便已脫離了他手中“小黑”的弓弦,飛入了他前方的空中。
丁鼎的手剛想抬起,然而他的肩膀只是一動,所有的人才感覺到有異樣的風吹來,丁鼎就已經一聲慘叫,往後倒了下去。
這一刻唯有丁鼎才清楚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