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胡廣卻是痛心疾首,用一種卿本佳人,奈何做賊的眼神看過馬愉之後,卻還是道:“陛下,臣以為,這馬揚名輕信了市井之言,雖是罪無可赦,卻也情有可原。陛下最重忠孝,為子者當遵從孝道,而為父者,自然需愛子,這才是綱常倫理,臣以為……還是從輕發落為好。”
即便這父子不甚合胡廣的心意,甚至是馬揚名的市儈引起了胡廣極大的反感。
可胡廣終究還是認為,若只是因為這樣而追究馬揚名,實在用刑太過。
朱棣頷首道:“胡卿所言,未嘗沒有道理。”
他站了起來,卻是看向馬愉:“別人為了考功名,煞費苦心,若是有仕途,欣喜若狂。你倒是好,跟尋常人不同!自然,也有辭官之人,不過這些人辭官,自也是為了揚名,而你這狀元辭官,卻是為了從商。實是匪夷所思,曠古未有。”
馬愉已長長鬆了口氣,卻回答道:“陛下,聖人在世的時候,弟子三千,賢人七十二,可聖人從未教授這七十二賢人三千弟子,非要為官不可。當年聖人門下的弟子,既有農夫,也有商賈,自然也有貴族。”
“由此可見,聖人的所教授的,並非只是入仕的學問。而今,讀了四書五經,便非要考上功名,入得廟堂。草民倒是覺得,這實乃咄咄怪事。”
朱棣聽罷,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馬愉一臉坦蕩地道:“後人們稱頌聖人,都說聖人的學問,乃是至聖之學,這樣的大學問,理應可以解決百業的問題,學了去,無論所操何業,都可從中汲取到本領。可現在只將聖人的學問,拿來為官,依草民來看,反而是天下人小瞧了聖人,但凡是大道,必可學之令人脫胎換骨,使其上馬能兵,下馬能文,何必拘泥於為官呢?”
“草民從商,既是興趣使然,其二也是因為草民圖利,天下少了一個翰林,卻多了一個商賈,又有何不好?”
楊榮聽罷,凝視著馬愉,眼中眸光閃動,暗暗點頭。
胡廣只吹著鬍子,卻又說不出話來。
朱棣聽罷,道:“此言,也不無道理,你之所言的聖人,可比翰林們所言的聖人,更要高明十倍。朕還以為,聖人只曉得之乎者也的呢。朕見你心誠,你那辭呈,朕自是準了。你有你的志趣,朕自然也不強求。還有你的父親,他犯的乃是滔天大罪,只是朕心慈,念他情有可原,便也不懲罰了,此後,爾等好自為之。”
馬愉忙感激地叩首道:“陛下恩澤,草民萬死也難報萬一。”
朱棣揮揮手,看向胡廣道:“胡卿家,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是否還要為馬家人鳴冤叫屈?”
這話就像針紮了胡廣一下,胡廣臉一紅,忙搖頭道:“臣無話可說。”
朱棣道:“既如此,就不要看這熱鬧了,走罷。”
朱棣沒有多逗留,他一面踱步而去,一面沉思。
馬愉這個人,給朱棣的印象很深,這個人……不是尋常讀書人,且方才一番談吐,也令朱棣印象深刻。
走出了這馬宅,朱棣不由道:“可惜。”
張安世道:“陛下,有什麼可惜的?”
朱棣道:“這樣的人,不能為朝廷所用,朕即便強求,只怕也未必能使其心悅誠服,甘心用命。豈不可惜……”
張安世笑了笑,壓低聲音道:“誰說不可以為陛下所用?陛下想想看,他這船隊,若是將來經營的好,對開闢許多航線有大大的好處,陛下……”
張安世賊賊一笑,接著道:“他運貨回來,是要繳納關稅的……”
這聲音微不可聞,卻被胡廣和楊榮聽了去。
二人假裝沒聽見,腦袋別到另一邊。
朱棣一聽,心中頓時釋然。
入朝為官,朕花銀子養著他,從商……他掙銀子養朕。
這樣一合計,朱棣微微皺起的眉頭一下子鬆開了,心情愉悅了不少,笑道:“也好,此人頗有才具,或許將來,可為陶朱。”
胡廣滴咕道:“或是呂不韋……”
這話,朱棣也聽到了,回頭橫瞪胡廣一眼。
胡廣自覺失言,忙道:“萬死。”
朱棣懶得理他,繼續對張安世道:“這太平府大開門戶,連這馬愉,竟也都從事海運,掙了這麼多銀子,看來這太平府的海運已是初具規模了。”
張安世則興致勃勃地介紹,道:“陛下,如今,新開的船塢有大小百家,幾乎都在日夜開工造船,招募的人力數之不盡。除此之外……有了船,便要購置大量的貨物出海,這便使許多的商人,不得不將大量的貨物聚集至太平府登船出海……”
朱棣聽罷,卻不由好奇地道:“上百家船塢,這船料……如何處置?”
張安世笑了笑道:“是啊,船上的木料,想要經受海水腐蝕,又需經歷風浪,所以必須經過特殊的處理,現在大家所用的,依舊是當年遺留下的木料,可這木料,並非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不過……棲霞商行這邊幾個船塢,正在想盡辦法……改進木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