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張安世便拿著一份章程,進宮覲見了朱棣。
朱棣細細看過了章程,點點頭,隨手將章程擱下,便道:“大理寺與刑部,律令勘定?怎麼,眼下大明律,有什麼不足嗎?”
張安世道:“陛下,不是不足,而是太祖高皇帝在的時候,其律令是針對當時的情況,可如今,天下的許多情況,都已改變。正因如此,所以依舊沿襲太祖高皇帝時期的律令,只恐不合時宜。臣瞭解到,眼下不少的商賈之間發生糾紛,亦或者僱主與夥計滋生了糾紛,官府竟沒有發條可以引用……”
朱棣露出幾分不悅,皺著眉頭打斷張安世道:“這就是你糊塗的地方,什麼叫太祖高皇帝的律令不合時宜?太祖高皇帝何等的聖明,他的律令,如何會不合時宜呢?朕至孝,你這樣的說法,叫做對子罵父。”
也就是說這話的人是張安世,若換了其他人,朱棣早就暴起了。
張安世自然明白這算是觸到了朱棣的底線,於是忙道:“臣萬死。”
朱棣擺擺手,隨即神色認真地道:“你要多向解卿學習,更要多學一學太祖高皇帝,太祖高皇帝平日,最擅就是因時制宜、因地制宜、因人制宜,所謂東西是死的,人卻是活的,太祖高皇帝以布衣而取天下,其可貴之處,就在於此。所以,你這章程,回去重寫,不要寫律令不合時宜,而該寫:依太祖高皇帝祖訓,世無不變之法,後世子孫,當常念太祖皇帝聖德,效太祖高皇帝愛民如子之心,當修訂大明律,以惠天下軍民……”
張安世很實在的有錯就改,悻悻然地道:“是,是,是,臣真的糊塗。”
張安世的態度總算讓朱棣的臉色好了起來。倒是朱棣此時似乎想起了什麼,慢悠悠地道:“還有你這行書,現在也沒什麼長進。”
張安世便苦著臉道:“臣實在慚愧,臣近些日子已加強練習了。”
頓了一下,他接著道:“回頭,臣便請太子殿下,好生管教臣苦練行書。”
朱棣本還想逮著這行書的事斥責幾句呢,不過張安世這樣說,朱棣一時卻是啞口了。
請太子管教的意思就是,張安世畢竟是東宮長大的,這行書不好,也是當初太子管教不當的緣故。
那麼追根問底,這太子又是誰管教的呢?
再繼續追究,豈不是要追到他朱棣的頭上來?
朱棣無奈地搖搖頭,要說這張安世糊塗,這張安世在這章程上頭,就遠不如解縉這些大學士這般圓滑。
可若說這小子愚笨,這小子為了不練行書,少受責罵,卻也是各種套路飛起。
朱棣便輕輕地道:“嗯……”
張安世看陛下的臉色,便知道陛下不再追著他的行書了,笑了笑道:“這新章程之中,還有一些東西……”
朱棣便下意識地又低頭看了一眼,隨即不解道:“還有……朕怎的沒瞧出來?”
張安世愉快地岔開了話題,道:“臣這些時日,聽大臣們抱怨,說是這京城……居不易……”
朱棣挑眉道:“是誰呱噪?”
張安世道:“胡公……”
朱棣臉拉了下來。
張安世卻道:“陛下,其實……這也情有可原,胡公已算是位極人臣,每年的俸祿也不算少了,連他都有這樣的感慨,其他的大臣……哎……”
張安世幽幽地嘆息一聲,臉上透出幾分憐憫之色。
朱棣道:“他們可快活的很……”
張安世道:“大家都不容易,其實……臣倒以為,還是想辦法解決一二,何況……若是讓棲霞商行來辦此事……臣以為……倒是可以藉此機會,大賺一筆。”
朱棣對前頭的話,顯然不甚感興趣,可唯獨對後頭的一席話,卻突然滋生了興致,他眯著眼,道:“何意?”
張安世卻是道:“陛下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朱棣冷臉道:“你膽子越發大了……”
張安世搖頭:“有些事,臣若是不說,那麼即便是將來被人詰難,那也是臣的錯。可若是陛下知道的太多,只恐有損聖譽。陛下,這不是方才陛下教授臣的嗎?太祖高皇帝……陛下方才還教臣要學一些人情世故。”
朱棣聽罷,細細看了張安世一眼,良久才道:“努力罷……朕意在海外諸洲,諸藩鎮之中,於諸洲設藩鎮長,節制諸王……”
朱棣說完這麼一番話,張安世的心裡頓時明白了什麼。
要知道,眼下大明的宗親藩王還不多,所以…理論上而言,只需要朝廷來約束諸王即可。
不過可以想象的未來之中,隨著宗親們開始開枝散葉之後,於天下各處開拓築城的藩王,只會越來越多。
不說其他人,單說周王朱橚,就有十五個兒子,除了一個兒子要繼承親王爵位,另外的十四個,可都是郡王。
照著眼下的分封制,必然這十四個郡王,也要放出去,進行開拓分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