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道:“指望這些人幹什麼大事,是不成的!他們嬌妻美妾,只要朱老四的刀還沒有架到他們的脖子上,他們就總覺得……還可以繼續廝混一些日子。可修了鐵路,老夫就自知,許多士紳都會參與其中,他們這些人,看到的只是眼前之利,卻看不到即將到來的風險。那朱老四可不是昏聵之主,這筆賬,一定是要和他們算的。”
“你瞧,現在賬終於來算了,可正因為要算這筆賬,反而成了最好的時機。平日裡,你若是跟他們說,要謀刺天子,要誅張安世,他們定是一個個肝膽俱裂。你去和徐奇這樣的人說,他說不準,早已暗中上一道奏疏,將你揭發。可現在呢?現在大家都知道不久之後就要大難臨頭了,你這時候和他們說這些事,他們卻已知道,生死只在今日。魚死網破,也許還有一線生機,那就只好跟隨老夫破釜沉舟了。”
說到這裡,老人臉上現出幾分成竹於胸之色,接著道:“區區一條鐵路,卻讓老夫將人心都凝聚了起來,人人都不得不為老夫效死,大家夥兒都肯鋌而走險,這難道不是好事嗎?”
道人用奇怪的眼神凝視著老人,忍不住道:“你一直等的,就是今日。?
“對,等的就是今日!”老人嘆了口氣道:“老夫活了這麼多年,也曾位極人臣,亦曾嘗過富貴,可如今風燭殘年,此等無用殘軀,唯一還能做的……就是這件事了。”
道人道:“公之所謀甚大,可難道你沒有想過失敗的後果嗎?”
老人道:“這些倒是沒有想過,老夫卻想過,新政推行至天下的後果,到那時,對我們的結局,不啻是侯景、黃巢之亂。聖人之道,乃我等的立身之本,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將來失去了土地,你我之兒孫,便失去一切了。”
道人嘆了口氣,隨手將自己的棋子摔在了棋盤上,道:“這一局,貧道輸了。”
老人微笑道:“無妨,若是不服,還可再對弈一局。”
道人幽幽道:“不必啦,輸在你的手底下,也不算冤枉。”
老人道:“為何?”
“你棋高一著。”道人道:“最緊要的是,你有破釜沉舟的勇氣,只此一條,便足以比貧道這等只精於計算得失之人,更高明十倍。”
老人施施然地道:“一力降十會嘛。”
“破釜沉舟也是智慧的一種。”
二人彼此一笑,意味深長。
………………
一封書信,早已至鄱陽湖水泊。
一艘艘的艦船,到了湖口,轉而入江。
沿途的水路巡檢,似乎得到了什麼風聲一般,竟紛紛不見蹤影。
湖口的水寨之中,此時也一片黑暗,任由艦船入江。
隨後……這諸多的各種艦船,便沿江而上。入夜時,直奔九江水道。
而後悄無聲息的,抵達了水閘。
九江幾乎是一座水城,北面臨江,西面所臨的,乃是鶴問湖,這鶴問湖距離城西,不過區區十數里。
世傳晉時陶侃擇地葬母至此,遇異人云:‘前有牛眠處可葬’。言畢,化鶴而去,因而得名。
夜空之下,此湖格外的寧靜。
隨即,便有數不清的人開始悄悄摸上岸來。
“當家的,城中當真有人接應?”
昏暗之中,一人臉色忽明忽暗,口裡道:“自然……且記住,入城之後,城中老幼,盡都屠戮乾淨,一個不要留。”
“接應之人……”
“他們的意思是……接應之人,也一併殺了。”這人獰然笑道:“少給老子囉嗦,走。”
話畢,無數人在夜色之下,悄然而行。
一隊夜行之人,腳步匆匆地直接到了城西。
此處的城門,竟果然開了一道縫隙。
眾賊至城門外,果然有一人帶著幾個差役而來,口裡不滿地大呼:“怎的這樣慢?快快入城,休要囉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