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安世嘆了口氣道:“陳主事,到了這一步,若是我,我一定希望自己能死個痛快,而不是抵死不承認。”
黃豆般的冷汗,已從陳文俊的額上滲出來,他身如篩糠,只有咬著牙根,才能使自己的下巴合攏。
朱棣沒有暴怒,他深深地看著陳文俊:“你一個人辦不成這樣的事,還有同黨,是嗎?”
“我……冤枉……”陳文俊反反覆覆地念叨著。
只是相比於從前理直氣壯的喊冤,現在他的氣息已微弱了許多,再沒有方才的中氣十足了。
紀綱站在一旁,臉色已陰沉到了極點。
他冷不丁地道:“就算是盜用武庫,也未必就是亂黨。”
這倒是實話,說不定只是牟利呢。
紀綱說著,回頭看一眼跪在地上,依舊還是雙目呆滯的崔一紅。
可現在,顯然沒人關注紀綱說什麼。
張安世則在安慰著陳文俊道:“你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為你自己的家人想一想啊,你也不希望你的家人臨死之前,還要飽受無盡的痛苦吧。錦衣衛指揮使就在這裡,他的手段,你難道不知道嗎?退一萬步,你好歹也領了陛下的俸祿,吃人嘴軟,你就招了吧。”
陳文俊惡狠狠地瞪張安世一眼:“住口,你這個小賊。”
張安世:“……”
陳文俊實是恨透了張安世,虧得張安世方才還在為他打算。
陳文俊咬牙切齒地道:“若非是你,老夫何至今日!”
他是何等聰明的人,其實到了這個時候,已經知道自己是死定了。
於是……竟蹣跚著,站了起來,依舊還是咬牙切齒的樣子,死死地盯著張安世,道:“你……你們……這天下……本不姓朱,爾等不過竊國之賊也。”
朱棣心開始沉下去。
對方沒有罵他篡位,而是直接說姓朱的竊國……這等於是把太祖高皇帝也罵了。
群臣也已色變,顯然也意識到,接下來……可能會有一些自己不該聽的話。
有人小心翼翼地看朱棣,此時只是後悔,早知如此,自己不該來啊!
倒是張安世冷冷地道:“竊國?竊了誰的國?”
陳文俊恨恨地看著張安世,他情緒開始激動,整個人猶如發狂的野獸。
張安世嚇了一跳,立即向後跳一步,雙手擋在自己的心口位置,口裡大呼:“保護我……”
朱勇和張軏兩個正聽得如痴如醉呢,猛地聽到張安世這話,都一臉懵逼地看著自家大哥。
只有丘鬆一下子撲了上去,直接將陳文俊撲倒了。
陳文俊打了個趔趄,摔下去,口裡破口大罵:“竊國之賊,竊國之賊……鄭玉公和王翰公在天有靈……哈哈……哈哈……”
他前言不搭後語。
不過……這鄭玉和王翰卻被人聽了個真切。
朱棣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鄭玉乃是元末明初的江南大儒,雖然在元朝的統治之下,南人乃是四等人,地位幾乎形同於奴隸,可朱元璋驅逐韃虜之後,鄭玉卻視元朝為正統。
朱棣想請鄭玉出山為官,鄭玉堅決不從,於是絕食七日而死,臨死還對人說他不能辜負元朝,要為元朝殉節。
另一個叫王翰的人,也是如此,在得知北元也氣數已盡的時候,選擇自殺。
當時如鄭玉和王翰一樣的讀書人有不少,有跳海,有投海,也有自盡,只是這鄭玉和王翰都是較有名望的大儒,名聲更大罷了。
“哈哈……待我大元南下,橫掃關內,遲早……要將爾等統統一掃而光,我陳文俊生於至正二十三年,生為元人,死為元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