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有一些人,口裡說著心繫天下,卻對於未來的禍患一無所知,從不為天下的子民的將來考量,成日計較的,卻永遠都是他一畝三分地中的事。”
“陛下,臣以為,這樣的人,做一個縣令,或者做一個地方上的保長,或許能力足夠,可若讓他們身居大臣高位,掌握大明的國策,臣以為……這遠遠不足。我一向聽說,歷朝歷代開創盛世的君臣,往往都是深謀遠慮、高瞻遠矚之人,往往快人一步,料常人所未預料之事,豈是區區一個賬房,一個只曉得作文章說的人可以擔任的?”
夏原吉聽罷,臉色鐵青,他冷哼一聲,不過卻沒說什麼,因為他現在算是明白了一件事,張安世這樣的人,不可控,他沒有把握自己在反唇相譏之後,這傢伙又說出什麼話來。
索性,他什麼也沒說,退回班中去,只是即將入班的時候,他的眼睛下意識地狠狠瞪了不遠處的國子監祭酒胡儼一眼。
胡儼其實早就有預感,下意識的身子一縮,想藏匿到前頭的人身後,不過不可避免的,還是被夏原吉的眼睛掃過。
頓時之間,胡儼開始面色潮紅,呼吸急促。
可隨即心裡又釋然了,管別人怎麼想呢,老夫堂堂正正,不畏人言。
朱棣自是龍顏大喜,只看了眾人一眼,當下道:“朕與卿等,難以商議出結果,卿等退下。”
既然已指望不上這些人,那麼索性直接繞開他們,將這下西洋的事,完全交宮中自己來幹,反正朕有錢。
百官心情複雜,一方面,他們是不希望動用國庫的,可是不動用國庫,皇帝卻要堅持己見,拿內帑銀來支援下西洋,也不免讓他們心裡不舒服,有這個錢糧,不如免賦呢。
朱棣留下了張安世,鄧健見張安世沒走,便也大膽地留了下來。
朱棣朝亦失哈道:“去將鄭和叫來。”
亦失哈點頭,匆忙去了。
隨即朱棣喜道:“張卿給朕幫了大忙,你這小子,實在讓人刮目相看,一百五十萬兩銀子,這可真不是小數目,有這樣多的銀子,朕這內帑,就足以供應下西洋的所需了。”
張安世笑吟吟地道:“臣這兒,能不能也分一杯羹?就請陛下,恩准臣供應三十艘船,隨鄭和公公一道下西洋。”
供應三十艘船?
此番下西洋,大抵艦船三百艘,當然,號稱是千艘,而張安世請求供應三十艘,這就等於是願意資助其中一成的人員、費用、寶貨開支。
若是換做其他的事,朱棣難免會想,這小子插手的事太多了。
可偏偏這是最耗費銀子,被所有人都不看好的下西洋,在朱棣心中,顯然是張安世希望緩解他的壓力,為他分憂。
朱棣喜道:“如此甚好,安世啊,你這可是鼎力相助。”
張安世道:“這不算什麼,能為陛下分憂,我張安世喜不自勝,陛下,咱們是一家人啊。”
朱棣大笑:“對,對,一家人,一家人。”
若說這個世上有意念植入概念的話,那麼張安世的這番話,就是最經典的意念植入。
朱棣感慨道:“安世不但解決了內帑的問題,還要認領三十艘海船,所謂肱骨之臣,怕也只有如此。你來說說,怎麼掙來了這麼多的銀子?”
張安世便是把大致的情況說了。
朱棣聽罷,臉色鐵青,眼中露出嘲諷之色,冷哼道:“什麼詩書傳家,不過是一群劣紳而已。為了功名,不擇手段!這些人到底藏著多少財富,他們一個個哭窮,倒像我大明虧欠了他們似的,朕今日,倒真有幾分太祖高皇帝的感受了。”
隨即朱棣又道:“那邸報,竟也能賣這樣多?”
張安世道:“邸報的價格,已經不低了,只是對讀書人們而言,沒花幾個錢而已。天下讀書的人多,這東西既可瞭解天下事,又可及時掌握訊息,同時還涉及到了策論,花這點錢對他們值得。”
“而且臣打算每月印三刊,風雨無阻,陛下放心,臣所有印製的邸報,自然先經通政司核驗,確保不會出現差錯。”
“且這樣也好,以後陛下但凡有旨意,也可透過邸報迅速傳達天下。若是像以往那樣,過了幾道手,可能旨意和詔書反而就變味了。”
朱棣很是認同地點頭道:“這倒是至關重要的事,這件事不能假手於人,通政司和安世要親自把關,切不可出什麼紕漏。”
正說著,一個宦官卻已到了。
鄭和沒有想象中的風流倜儻,他膚色黝黑,倒像個莊稼漢,不過人很精神,個子並不高,眼神和其他宦官不一樣,很有神采。
朱棣便隨和地笑著道:“三保,來見一見張安世。”
鄭和聽罷,忙朝張安世行禮:“久仰大名。”
鄭和是個溫和的人。
當然,能指揮艦隊的人,他不溫和也得溫和,畢竟人在汪洋大海上,每日飽受孤獨的摧殘,但凡你脾氣暴躁一些,都無法堅持下去。
張安世細細打量著鄭和,也忙回了個禮:“見過鄭公公。”
鄭和倒沒想到張安世會回禮,畢竟他終究只是宦官的身份,而張安世乃是國戚。
朱棣又笑道:“三保出海,很有見識,此番他只能在京城留駐一個月,一個月後便又要出海了,實在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