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是一棵生長茂密的樹,那我也許不會對其產生什麼想像,更不會去探究與之有關的事情,無非是一棵樹罷了,春天新葉萌發,秋天殘葉零落,僅此而已!
可它偏偏是一棵挺拔於一片生機盎然的茂密雜草叢中的死去的樹,至少不由得我不去對它投去異樣的目光。
它的死竟然讓它顯得如此與眾不同,也許它是在用它最後可以存在於此的歲月,守護著它周圍的這些雜草,守護著樹下這些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但卻是無價的各種生命!
以它曾經的生命力構築而成的軀體來庇護這一塊空間裡的希望,唯一的守護者!
這裡原本就是屬於它的空間!關於那一群年輕人的
“精神家園”和愛之間的關係的深層含義,是在我知曉了關於這棵樹的事情的8年之後。
在一次旅行途中,我一邊看著車窗外的夕陽,一邊聽著一段小提琴協奏曲尾聲的時候,驀然領悟了
“精神家園”的一些新的含義:那是一種對未來的希冀,是夢想與現實之間的臨界點,是任何人都極不情願醒來的青春之夢,帶著無與倫比的純潔、真實!
但是沒人能夠永遠醉眠其中。在不知不覺中,青春之夢已經醒來,純真年代已經倏然遠逝!
這種對永久失去的青春之夢的留戀一時間令人悵惘、痛徹之至!愛,並不能超越生與死而獨立存在,因此,愛終將遠去。
永恆的並不等於是珍貴的,曾經存在過的才是彌足珍貴的;當愛消失,精神家園也隨之遠去,因此,已經消失的或轉瞬即逝的才闡釋了存在的真正意義。
外面的天色暗了下來,周圍逐漸變得看不真切,唯有天空中閃現的疏疏點點的星光分佈在暗藍色的視野之中。
我用視線隨意把幾顆星星連線起來,並且胡亂的命名,於是那些名字便成了許多個無法破譯的密碼一般,繚亂不已。
這些虛擬的線條如同一張巨大而透明的網,可以捕獲任何思緒,又可以釋放任何記憶,只是這棵樹不會被這張網俘獲,因為它已經死去,靈魂是不會被這張網所束縛的。
這時,從樓下的某一位鄰居家傳來了博比•麥克費林的歌聲,是即興演唱的約翰•塞巴斯蒂安•巴赫的詠歎調,歌聲縹緲悠遠、起伏有致,給人覺得如同是在從海底望向海面上的時候看到的射向水中的陽光一樣,搖曳不定、閃閃爍爍。
樹下的草叢中,夏蟲的低鳴與歌聲相伴,須臾之間,便會覺得眼前有一種輪廓緩慢地在眼前漸現,是的,正是這棵樹的輪廓。
我努力回想,我此前是否見過與這棵樹類似的樹?樹,自然是見過了無數,沒有樹葉的樹也看到過不少,那些都是秋天的樹,時間和地點因為太過繁雜,所以並不能記得清楚,遺忘往往是建立在
“平平常常”這個概念的基礎之上的。那些秋天的樹,在氣溫降低之後,僵直的挺立在地面上,花殘葉落的樹冠,偶然因為陣風吹起,杪小的枝尖便開始搖顫,被秋樹分割了的風發出嗚咽的悽切低泣。
那些樹都是有生命的,它們都在積蓄力量,用以在未來的春天裡萌發新葉,平淡無奇卻又勢不可擋,但不易於引起人們的特別關注,因為司空見慣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