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遺玉在銀霄的鳴叫聲中。射出今天早上單獨訓練部分的最後一支箭,從頭到腳全身放鬆後,才對著在西屋門口探頭探腦的平卉招招手,示意她過來。
換下了裝束,重新梳洗了一遍,遺玉沒急著讓丫鬟們擺早點,先到小書房寫了兩刻鐘的字,才吃了早飯,神清氣爽地挎上新書袋去學裡。
國子監今日的氣氛明顯不同,走到正門外,就能聽見下了馬車走到一處的學生高聲談論著五院藝比的事情,前陣子拿她當猴子看的,這會兒卻是寥寥無幾。今日是初八,各院五院藝比的人選確定的日子。
早晨上課前,會有博士親自到各個教捨去親點人選,中午之前,四十五位學生的名字,將被寫到紅榜上張貼在宏文路口,在比賽之前,無論如何,這都是極其光彩的一件事情。
兩兄妹一邊走。一邊低聲交談著,多是遺玉在說這幾日李泰教她射箭下棋的事情,盧智要回去照看盧氏,一時也沒功夫看管遺玉是否同李泰走的太近,聽她大大方方地同自己講這些事,反而消了一些擔憂,將她送到書學院門口,叮囑了她幾句,就讓她進去了。
許是五院藝比將近,這兩日竟然沒有來找遺玉麻煩的學生,她難得悠閒地進了教舍,走到杜荷身邊時候,杜二少爺依然自來熟地同她笑著問好。
“盧小姐,早。”
“早啊。”遺玉回以一笑,早晨李泰難得地誇獎了她,雖然只是“有進步”三個字,卻也比他不置一詞要強得多。
杜荷看出她心情不錯,正要藉機再多聊幾句,就被剛進教舍的兩名學生湊到跟前圍住。
“二少爺,你這次可一定要被選上啊!我和子強壓了你二十兩銀子呢,咱們教舍有參加五院藝比的,到時候去觀賽,也能分到個好座次......”
這時候的娛樂活動雖然不少,可對於國子監的學生來說,五院藝比,絕對是能排得上首位。
首先,它是佔用了上課的時間。這個年紀的學生有幾個不愛玩又老實能坐得住的,更何況剛剛放了九月沐休,學生們玩心正大著。其次,它內容很豐富,向來九藝的題目都出的很有趣,第三,入選參比的多是些才子佳人,養養眼球也是好的。最後,參比的五院涇渭分明,都有自己支援的一方,五院藝比不但是那四十九人的盛會,也是整座國子監的盛會。
遺玉暗笑一聲,走到自己位置坐下,掏出一本巴掌大的小冊子翻看,上面繪著一些圖形,竟然是她最不愛看的棋譜來著!
今天教舍裡的學生來的很早,鐘鳴前一刻鐘,屋裡的二十名學生已齊了,正在回憶著昨晚棋局的遺玉,忽然感到耳邊一靜,剛才的喳喳說話聲不知跑到哪裡去。
她抬頭便見到眉目慈善。頭髮花白的晉啟德博士帶著兩名身穿典學服飾的先生站在門外。
“晉博士。”起身問候行禮,學生們才都坐下。
遺玉聽到同排鄰桌的一名學生有些激動地朝後一靠,掩著嘴,小聲對他身後的人道:
“看見沒,我就說咱們教舍有人會入選!”
晉博士自得了遺玉書寫《卜居》中的一段後,心境大開,不但書法突破了瓶頸,為人也沒了先前的那份古板。
掃了一圈教舍裡的學生,晉博士本來還嚴肅的臉,突然放鬆下來,微笑道:“剛剛走進時候,還聽到你們的高談闊論聲,怎麼老夫一來,你們就停下了。”
說是高談闊論聲,實則是嘈嘈雜雜的聊天聲,學生們見先生沒有追究的意思,反倒放鬆起來,有個膽子大的少年還從座位站了起來,朗聲道:
“晉博士,您是來點五院藝比人選的嗎?”
“然也。”
那少年一喜,又道:“學生可是在列?”
少年毫不掩飾的詢問一出口,屋裡立馬響起了“哈哈”的大笑聲,似是在嗤他不自量力,少年不滿地朝笑的最厲害的那幾人一一瞪過去:
“笑甚,我六藝皆通,因何不能入選。”
“通?何謂通,一次旬考甲評都沒得過,無名之輩,不自量力。”這有些尖銳的諷刺聲是從屋後面發出的。遺玉稍稍扭頭去看,就見正坐著說話的那人,正是慣常跟在長孫嫻身邊的那個男學生。
“你、”少年聲音一頓之後,看清說話指認,並沒有反駁,而是扭頭去等晉博士回答。
這有些窩囊的表現讓不少人又低頭偷笑,遺玉卻對他能夠敢站起來詢問一舉,有幾分欣賞,要知道不想參加五院藝比的學生,的確是少之又少,但因為夠資格參加的更是少之又少,能這麼大膽地將自己的渴望說出來,沒有幾分勇氣怎麼可能。那些諷笑這少年的,恐怕多是一種酸葡萄心理。
晉啟德博士顯然已經見慣這種小摩擦,並沒有表現出不滿,將背在身後的手放到身前,開啟手中一冊紅底金邊的摺子,在上面看過一眼,對少年搖頭:
“成公子,此次藝比人選沒有你,不過老夫相信,你日後定是有機會參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