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書學院的課程是盧智幫她擇選的,儒經選的是“三經”,大中小經各一部,《孝經》和《論語》為必修,比起盧智的“五經”是輕鬆一些。
書學院每十日的頭一堂課都是書藝,遺玉照著時程表在院東找到了掛有“丙辰”字牌的教舍,可容五十人的屋子裡只擺了橫四豎五共二十張矮案,案下鋪席,席上設有軟墊。
這會兒教舍裡只零星坐了兩三人,遺玉在第三排臨窗的矮案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她看看窗外的綠蔭,滿意地坐下。
每張四尺長的矮案上都已擺有文房四寶,品質皆屬上乘,另有一青竹小筒內盛有清水,她看時間還早,便鋪了一張紙。研磨後開始練字。
又過了兩刻鐘便見陸陸續續有學生走進,遺玉停下筆,小心將蘸了墨的毛筆擱置在一旁的黃楊木筆架上。
到底是全唐最高學府,除了極個別像長孫止那樣不著調的,這裡的學生素質的確很好,就算發現了遺玉這個年紀較小的陌生少女,也僅是在眼中露出了疑惑之色,在看見由一男一女陪同走進來的長孫嫻後,遺玉眼神微微一恍,暗道了一聲巧。
辰時三刻院內傳來一陣悠長的鐘鳴,一個手捧書卷的中年男子走進了“丙辰”教舍,遺玉認出這人就是高陽宴上那個姓方的典學,方亦傑。
看見他,在座的學生都主動起身問好,方典學一邊點頭應答,一邊在屋裡掃了一圈,瞄到同樣起身的遺玉,那張有些嚴肅的臉上才露出一絲笑容,輕咳一聲後便對著一室學子道:
“都坐吧。”
待方典學在眾學子對面的席案上坐下,二十名男女學子才紛紛落座。
“課前,照規矩先請今日來的新學生在墨牆上落字。”方典學坐在案後對著遺玉點頭示意。
遺玉遂按事先盧智交待的對眾人輕身一躬,拿起筆架上的毛筆在硯中勻了勻墨,轉身朝教舍後面走去。
教舍後有一面白牆,半面已經規整地寫了不少字,乍看之下還當是詩詞,實則全是不相干的獨字,這是書學院建學以來的傳統,凡是新生都要在教舍後的墨牆上提一個字,是為“落字。”
這個字照理來說是寫什麼都可以的,一開始這“落字”的規矩,也只是為日後這寫字之人的書法程度是否提升做個標準,但近年來這個傳統卻已經漸漸變了味道,這一字轉而成為了估量寫字之人能力的標準。
別看只有一個字,可說法卻是大了,字形、字型、字意,三層加起來足夠顯露出不少東西,因此大多數學生都會借這機會絞盡腦汁想要出彩,以免日後被人小看。
遺玉在牆上掃了幾眼,便看出許多學生還是圍繞著與儒家德、行、經、藝息息相關的字來寫,事先有準備的她也只是略一思索,便提筆在牆上輕輕寫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忠”字。
待她側身回座後,坐在最後一排的長孫嫻一眼便看清了她所寫的那個字,一雙美目中帶出了兩分疑色。
方典學並沒對遺玉的落字過多評價,只讚了一聲好後,便讓學生們拿出了學裡發下的字帖,挑了一篇讓眾人練習,自己則來回在屋裡走動起來,時不時彎腰對個別學生指點一番。
這堂課足足上了有一個時辰才罷,等到鐘聲再鳴,方典學才轉身離開教舍,走前帶還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正在埋頭收拾東西的遺玉。
等到方典學一走,學生們也都開始收拾東西,這國子監的課程安排倒是較為輕鬆的,每日上下各有一堂課,十日又能一輪休。
平平安安地度過了一上午,遺玉心情呈直線上升狀態,在教舍裡的人去了一半後也拎著書袋朝外走,只是還沒到門口便被一聲喊住。
“盧遺玉。”
這聲的確突兀,既不是喊的盧小姐,也不是喊的盧姑娘,而是直接喚了她的閨名,可謂是大大地不尊敬。若是換個地方,遺玉怕是應也不應這人的,只是這裡是藏龍臥虎、隨手一指也是個當朝七品以上官員子女的地方。
撇了撇嘴,遺玉有些磨蹭地轉過身來,就見教舍後排餘下一男兩女,仔細一辨,也僅能認出那位坐在中間正垂首寫字的,正是長孫大小姐。
“過來啊。”坐在長孫嫻右側的那個發插玉釵的少女對遺玉皺著眉頭又喊了一聲。
遺玉調整了一下呼吸,緩緩走過去在他們跟前三步處停下,低頭。
“說說,你寫那個字是什麼意思?”這個帶著玉釵的少女臉上露出一絲不耐,瞪了遺玉一眼後,如此問到。
遺玉頓了一會兒方才答道:“天子腳下,自當是人人忠君的。”這話說的半點沒差,絲毫挑不出毛病來,讓人連質疑的機會都沒有給,忠君,提到了“君”,誰又敢多講半句否定的話。
手握筆桿的長孫嫻指尖一頓,抬頭用一雙明眸深深看了垂頭恭立的遺玉一眼,方才輕啟朱唇,“你心裡清楚就好,走吧。”
遺玉微微一躬,轉身緊了緊手上的書袋,快步走出了教舍。
待她身影消失在門後,那金釵少女才哼著鼻子,帶些不屑道:“也不過是如此,那日宴上的詩想必也不是她作的,若說是那太學院的盧智,我還更信一些。”
長孫嫻輕輕搖頭,將筆放下後,起身帶著兩人走到墨牆前,指著上面遺玉寫下的那個“忠”字,緩緩道:
“你們仔細看看這個字,再用腦子好好想想,不要像那些不學無術的千金紈絝一般。”
墨牆上,那個略帶些娟秀的“忠”字寫的中規中矩,可若是細看便可以發現,這個字寫的太端正了,上半部分的“中”字中間的一豎筆直點達了下面的“心”字上,而這個“心”字,卻驚人地同“中”字寬窄一模一樣。(求粉紅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