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奎這兩年還是懂得不少事情,說話都相當有條理,不象以前雖然是號稱鐵口,基本上都是江湖術語,現在則是國計民生都懂得很多了。
王發祥默然半響,最終道:“時機要到了,估計會有個起伏,但未來一兩個月內,大局底定。”
周奎眨著眼沒有出聲,但他絕對相信眼前這個男人的話,想起自己年上還進宮拜見皇帝和女兒,宮裡一片祥和,似乎完全不知道京師為中心,四處都已經是民怨沸騰的事了。
就周奎親眼所見,一個村落裡在年前那幾天都毫無生氣可言,人們用粗糧果腹,根本沒有人吃的起精糧,糧食無影無蹤,很多地方花錢都買不到。
很多地方樹皮都剝光了,寒冬之時天地之威酷烈,想吃野菜野草都找不到。
餓死的人極多,現在是以流民和乞丐為主,但就算是小康之家現在也是赤貧,小地主,普通的生員,吏員,衙役階層,這些以前吃穿不愁的階層也處於飢餓的邊緣甚至也是在飢餓之中了。
在京裡,賣苦力的,小手工業者,小商行主,小店主,這些幹小買賣或是賣苦力的,比如車伕,腳伕,轎伕,還有一些幫閒,這些底層和中下層的人最慘,京裡捱餓最多的也是這些貧民和下層階層的人。
他們也是跑粥場的苦力,每天就是拿著碗到處領施粥。
一旦斷上幾頓,他們就很有可能被餓死。
在京師被凍死最多的就是外來的流民,可現在被凍餓而死的本地人也不少了。
已經有多次衝擊糧店和搶掠富戶的新聞了,百姓雖然馴服,但當男子看著妻兒受餓時,敢於冒險的人還是不少。
京師禁軍和錦衣衛出動過多次,監獄裡關押著數千人,每天都有過百人死去,他們沒有人送飯,監獄當然也不管飯,折騰兩天以上這些人就象秋後的蟲子一樣大片的死去。
這是一個叫人感覺悲涼和寒冷的時代,是那種冷到骨子裡的陰冷。
周奎也明白,張瀚用這樣的辦法,算是出招,應招的還是皇帝。
如果崇禎皇帝能夠正視現實,採用多種辦法,痛下決心,雖然還是會出現眼下的局面,為禍的程度肯定很輕。
可是皇帝根本不知世事,無視災情,很多奏摺上去都是泥牛入海。
而張瀚的目的就是叫大明失去人心,身為敵手,張瀚的做法有什麼可指責的呢?
“你安心等著看好戲……”王發祥沒理會周奎的心思,他知道的動向更多,現在確實已經到了最後關頭了。
……
在王發祥進入周府不久的同時期,姚宗文和幾個同伴一起進到曹化淳的府邸裡去。
原本姚宗文是沒有這樣的資格,他雖然已經從閹黨脫身,但是拿捕查抄和記商行人員的行動完全失敗,這黑鍋背的相當結實,許顯純都被問斬了,姚宗文也沒落著好,從戶科都給事中一職上退了下來,吏部說是待選,一下子就待了這麼久,顯然是希望姚宗文能識趣,自己回浙江老家啃老米飯去。
姚宗文倒是想走,但沒有得到幾個大人物的同意,他也不敢擅自離開。
這就是當奴才的壞處,想脫身也得主子同意。
“在下拜見曹公公。”
曹化淳在書房裡,還有高起潛等人也在,與姚宗文一起進來的都是些他熟識的大商人,各人在權閹面前都是有些戰戰兢兢的樣子。
曹化淳臉色頗為冷淡,指指跟前座椅,說道:“人都來齊了,坐罷。”
姚宗文陪笑道:“廠公面前,哪有在下的座位,在下已經免官,只是一介白丁。”
“算了。”曹化淳道:“叫你們來,就是一件事,皇爺聽說糧價已經快到四兩,頗為震怒。內閣諸閣老,戶部,順天府,還有司禮各監,俱有責備。若糧價再這麼騰貴,京師必生禍亂。你們明白麼?”
姚宗文看看左右,俱是浙江南直一帶籍貫在京的大商家,囤積糧食當然也不在少數,他本人就是浙江很多商人推出來的代表人物,在東便門內的一處大糧店就是以他的名義開辦。
京師的生意,背後沒有權貴是很難開辦的下來,不過如果姚宗文不是被免官的話,今晚這一撥人裡定然是沒有他。
當下也無甚話可說,姚宗文長揖道:“現在行價是三兩二,但這價是買不到的,一般要出到三兩六,三兩八,既然廠公發話,我們就按三兩二的價格放糧好了。”
所有糧商的糧食幾乎都是在一兩以下的價格囤積起來,糧價一路上漲,他們放出來的糧食卻相當有限,漲到二兩以上的糧,一般是小糧商或是普通的大戶買來自家囤積,或是百姓家買了消費,糧食再貴也得吃飯,捏著鼻子也得買。真正的操控者肯定是在最便宜的時候就開始大量的囤積,比如眼前這撥人。
“三兩二叫放糧?”曹化淳冷冷一笑,說道:“等漕糧下個月過來,皇爺說了準定要放幾百萬石給京畿一帶,到時候四錢一石放糧,你們手裡的糧打算捂多少年?”